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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七


  如烟道:“没有。香颂说殿外的花草近日疯长得厉害,不如趁着皇后不在时收拾收拾,故而带了那两名宫女亲自动手除的草。这满宫的人都可以见证她们不曾进过屋子,咱们在屋里做针线,也没见她们靠近过窗户。”

  木槿皱眉,“这些粗活,自然有下等宫人做,用得着香颂动手?”

  秋水在旁道:“奴婢原也这样说过,香颂姑姑说横竖无事,自己动手就好,也免得那些面生的宫人殿内殿外的乱窜。因香颂来到咱们这里后一向勤谨,这些琐碎事儿时常亲自动手,奴婢也便由她去了。”

  木槿淡淡道:“她到我这边,倒比在太后那边更勤快!上回咱们打听她底细,怎么没听说她在太后那里除草扫院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故意折磨苛待她呢!”

  明姑姑咬牙切齿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苛待!哼,如今便是叫他们知道咱们苛待她又如何?太后摆明了想害咱们,仇隙既然结下了,咱们横下一条心来,便不怕别人说!”

  想着今日若不是木槿机警,指不定又是一场惊天祸事,或者身败名裂,或者小命不保,再不知会是怎样阴暗的算计……

  她想想都后怕,便愈觉公主处置得高明。

  慕容依依陷害之事有凭有据,以此为由与慕容氏决裂,便是多少人指责皇后不孝,亦能找到借口堵回去。总不能叫一国皇后为孝道赌上自己的性命吧?你不慈我不孝,闹开了大家没脸。

  从今后明刀明枪和慕容氏对上,总比拘着婆媳之礼受人摆布还得捏着鼻子赔笑脸强。那样的腌臜气再受个几年,气出个不孕不育,可就真趁了那些人的心了!

  明姑姑还在想着怎样防范太后,木槿已经转身出了殿宇,到香颂等除过草的花木间查看。

  如烟兀自站在屋内向外察看,思忖着说道:“娘娘,香颂姑姑不仅除了草,还修整过花枝,我看她拿剪子在几株花木边折腾过一阵。”

  木槿怔了怔,“连园丁的活儿她都抢去了?都修什么花了?”

  “那些盛开的槿花、紫薇都修过。兴许是修去那些快凋谢的花儿?”

  木槿侧头一打量,便看到墙角边的蜀葵,如今正是盛绽的季节,下方却分明有着凋零的花朵并未修剪。

  难道不成香颂在这些花树上动了手脚?

  可到底什么方法,可以令屋内的礼服着火,给她理由奔去德寿宫,送她一个天降恶兆的名头,以应和他们施下的毒计?

  木槿问:“可曾留心香颂都修剪了哪些花木?”

  如烟为难道:“我们都在屋里,倒也不曾留心。”

  如烟旁边的另一侍儿却向外一指,说道:“奴婢昨日落枕,倒是不时抬头张望张望,活动活动脖子。虽不曾留心香颂姑姑修剪哪些花木,但倒是看到香颂姑姑几次站在那株蔷薇边,不知在做什么。连屋里喊着火,满屋里人忙着灭火,她还在那边拿剪子在枝上剪着什么……当时还想着香颂姑姑修枝修得太入神呢!”

  她的神色转过些微疑惑,“可奴婢明明看到她早就修过那株蔷薇了呀,难道修忘了?”

  “修忘了?”

  木槿嘲讽而笑,凝神观察着那株蔷薇,慢慢从枝桠间挑出几缕粘连于树皮上的深褐丝线,看着整齐的剪断处,慢慢道:“明姑姑,你和织布去把那两名宫女分开审讯,就说香颂已经招了,是她们两个收了慕容柔妃的好处烧的礼服,不但她们会丢命,连家人都会受连累,看他们怎么说!”

  “是!”

  ***

  许思颜回到瑶光殿时,整座殿宇静悄悄的,连周围的知了都没了声息。

  外面的宫人倒是如常迎候,但他似不能阻止心头的阵阵发紧,仓皇般问道:“皇后呢?”

  寻常宫人再不知午后的惊心动魄,听他问得急促,不免奇怪,忙道:“回皇上,皇后在里边卧着呢!”

  许思颜便定了定心神,止了宫人通传,蹑了脚步走过去,轻轻撩起清泠泠的一架琉璃帘子,看向窗前那竹编的龙凤金丝软榻。

  木槿果然卧着,却未曾睡着,而是懒懒地趴在榻上,慢慢地摘着掌中的木槿花瓣。

  卷皱的花片一瓣一瓣飘落在下方的篮子里,空气里有木槿淡而微甘的清香。

  明姑姑不在,只有秋水、如烟静静侍立于侧,瞧着木槿一举一动,眉目间有与周围静谧不相协调的焦虑不安。

  许思颜走过去,坐到木槿身畔,抚住她细巧圆润的肩,轻声问:“怎么了?干嘛把好端端的花儿折腾成这样?”

  木槿瞥过他,淡淡道:“本不是什么美丽的花儿,好歹有些实用,自然要放在最合用的地方。”

  许思颜的手指不由一紧,轻声道:“胡说什么呢?”

  木槿浅笑,莹亮黑眸弯出花瓣般柔润的弧度,慢悠悠道:“谁胡说了?我只是晚上想吃木槿花粥了。清爽可口,清热凉血,这大热天的,再适宜不过了!”

  许思颜柔声道:“清爽可口的饮食多的是,何苦和它过不去?”

  木槿垂眸弄花,“谁和它过不去?物尽其用也是一桩美事。”

  许思颜的臂腕缓缓环过她,将她揽到自己怀里,许久才轻声道:“我不要它物尽其用。我只想它在我跟前自在地开着。”

  木槿轻轻地笑出了声,“木槿花朝开暮落,便是无人采摘,也只能盛绽那么六七个时辰,到时自然凋谢枯萎了。”

  许思颜道:“便是凋谢枯萎,我也愿意细细收藏,随时拿出来看上几眼,再不许人随意轻贱欺辱。”

  他的声音低低的,仿佛只是絮絮地说着家常,却深婉柔和,隐约有种不该属于帝王的忧惧和不安。

  木槿定睛瞧他,他亦温柔回望,曜石般的眼眸清澈流光,有着素常时候罕见的纯净,静静地映着她的面庞。

  她忽地一笑,站起身拉过他,“跟我来,带你去看热闹。”

  许思颜见她笑颜,拧紧的心头顿时一松,忙道:“好啊!”

  言语之间,无非一对享着静好时光的恩爱夫妻,他再不是帝王,她亦不像皇后。

  但木槿带他看的热闹,却是帝王不得不面对的棘手问题。

  瑶光殿后,平时只在宫门外守着的侍卫正守着两处屋子,见许思颜等过去,忙行下礼来。

  木槿已走近,将窗扇推开一线。

  屋内,明姑姑正狞笑道:“若你真的胡乱攀污太后跟前的红人,到时皇后也保不了你!”

  伏跪在地上的宫女抬起头来,哭道:“姑姑明鉴,奴婢不过跟太后时间略长些,才被遣过来相助香颂姑姑侍奉皇后,虽说一切需听香颂姑姑差遣,可这等抄家灭口的事儿,奴婢真的不敢做!”

  明姑姑道:“既然你想清楚了,就在这供状上画了押吧!”

  许思颜已认出这是随香颂一起遣过来的宫女,轻笑问道:“查出那天意怎么回事了?”

  木槿唇角微微一勾,“天意?很多时候,天意不过是捏在那么几个人手中而已!”

  她又拉他去另一间屋看时,尚未推窗便听得织布在内笑道:“这可不是我逼你说的!趁着皇后不在施计烧了皇后衣服……姑娘,你这是想要香颂姑姑死啊?”

  也不知织布之前怎样惊吓了那宫女,只闻那宫女失控地尖叫道:“她不死难道我死?难道我一家人陪她死?她自己做下这滔天罪行,就该自己认了去,为何栽到我头上?我爹死得早,我娘拉扯着两个弟弟好容易能吃口饱饭,难道如今倒要为她那不要命的恶行搭上小命不成?我……我在她跟前做牛做马图的是什么?不过指望多得些赏赐,让我娘我弟弟过几年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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