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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五


  明姑姑叹道:“看来慕容氏不倒,娘娘这宫里的日子别想安宁了!难道咱们今日就吃了这个闷亏?”

  木槿便笑了起来,“闷亏?闷亏的是慕容氏吧?何况如今狠狠心撕破了脸,我不必每日装出个笑脸来去给那女人请安,我着实开心得很呢!再这么假惺惺地活下去,我都快吐了!”

  她由此不得不对先帝的城府啧啧称赞,“想想还是父皇的涵养好,居然跟这女人耗了二十多年!”

  “先皇那涵养,岂是一般人可以相媲美的?”

  明姑姑笑了两声,继续猜疑,“他们撒下那么一口大网,不知到底出了什么诡计害咱们。”

  木槿笑容凉薄,“无非阴毒二字而已。皇上始终对我和五哥有疑心,他们在想法放大他那疑心。若我与皇上生隙,五哥又在吴宫受了绝大委屈,不仅我和皇上,连吴国和蜀国……都会因此交恶!”

  吴蜀一旦交恶,许思颜便不得不继续联合慕容氏势力应对蜀国和其他敌人,慕容氏便能趁机继续把持朝政,一手遮天……

  夏欢颜已逝,将吴蜀二国联系起来的便只剩了木槿。

  只剩了,木槿与许思颜的感情。

  ——柔妃很想倒一倒——

  慕容依依被控出了许多水,许久才能嘤嘤地哭出声来。

  许思颜问得她应无性命之忧,再也无心关注这个表姐,只留心在附近察看。

  然后,他穿过木槿花枝,走到那紧闭的角门前,抬脚踹开。

  半蠹的门板蓦地碎开,内侍忙上前替他撩开垂下的翠色藤萝,小心瞧了墙内并无风险,这才缩回了头。

  许思颜踏入,仔细观察时,正是德寿宫内院一角。

  位置极偏僻,只从门外情形,便知封闭已久。

  许思颜止了众人随他步入,仔细观察时,却见院内沿墙植了牡丹,门边亦有。此时已入七月,花朵早已凋谢,唯余叶片葱翠茂绿,再不见暮春时国色天香艳压群芳的风彩。

  虽时常有人清理,但此时正是草木繁盛的季节,积年的牡丹下方总有细细青草随时冒出。

  近门槛处,有些刚冒头的青草被压得伏在了泥底,泥土也有刚被踩踏过的印迹,分明方才有人在此站了许久。

  许思颜示意王达将角门掩上,站到那一处。

  正对着一道细细门缝,入目便是一树槿花摇曳,却难掩花后人影。

  若有人在此说话,必定历历在目,声声在耳;若能看准机会动些别的手脚,敌明我暗,想来也方便得很。

  许思颜忽然间有种身心俱疲的倦怠。

  §断罗网,世事且看木槿荣

  木槿入吴四年,前三年人生地不熟,外加夫婿形同陌路,若不曾装呆卖傻,能保得自身无恙吗?

  第四年终于琴瑟和谐,她一入太子府便横眉立威,却不曾免去落胎之祸;如今贵为皇后,依然是这一重接一重的算计。

  凭她是谁,也会厌,也会恨;若所适夫婿并非心中良人,大约更会一心想着离去吧?

  身为皇后,却狠心担下不孝罪名,不愿粉饰太平,不畏大臣弹劾,是否也可以看作,她厌恶这样的周旋伪饰,甚至已心存去意?

  其实他也厌恶。

  如果可以,他也愿意心存去意。

  可惜,他逃不开他的责任。

  所以,他将不愿,也不允她逃避她的责任……

  前面的障碍,如果她不肯面对,那么,就由他来扫清吧!

  他慢慢走出来,穿过花影,扫视众人。

  慕容雪神色凄凉,皱了眉上前道:“思颜,你莫非怀疑德寿宫……”

  许思颜截口道:“母后向来英睿多智,德寿宫内外之事,想来绝计瞒不过母后。”

  慕容雪微愕。

  许思颜转开目光,看向她身后那汪被阳光折射得失了原来清澈的池水,慢慢道:“无疑,德寿宫有人想谋害皇后,并试图挑拨吴蜀二国关系,动摇大蜀国本。如今,便请母后将宫人细细筛查筛查,找出那想颠覆大吴社稷江山的逆贼吧!”

  慕容雪身形一晃,不复年轻的美眸中已有一抹悲黯绝望闪动。

  “思颜,你竟认为……是母后宫里有人在设计皇后?”

  “不是设计,是谋害,是毁灭!”许思颜俊朗眉眼少有的锋锐,伴着帝王不容置疑的威霸,言辞咄咄逼人,“从朕的离开,萧以靖的到来,到太后留他们用茶,小宫女引他们相会……如此煞费苦心,后招想来更加凶猛吧?若不是皇后机警,按部就班下去,朕接下去是该撞到皇后叛国?抑或是他们兄妹乱伦?想来必会布置得天衣无缝,令人无法质疑……呵,这能耐!”

  他一拂素袖,转身向外走去,“母后面色不好,必是想着尽快为儿臣找出逆贼,一时无心饮茶了吧?儿臣前朝亦有大臣觐见,恕儿臣不能侍奉了!”

  慕容雪的淡唇微颤,终于拧出一个微笑,“原是国事要紧,皇上放心去吧!”

  许思颜行经慕容依依身畔时,慕容依依已经苏醒,只是喝了不少水,此时浑身哆嗦,面如死灰,却习惯地的略仰了头,目光紧紧追随着许思颜。

  许思颜顿了顿,缓缓道:“柔妃慕容氏,外柔内奸,构陷皇后,欺君罔上,罪在不赦。姑念其侍奉多年,父祖有功于社稷,暂且饶其性命。即日起降柔妃为才人,迁居素沁阁思过反省。”

  慕容依依犹如五雷轰顶,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扑向许思颜,尖叫道:“皇上,皇上,你怎能这样待我?”

  许思颜侧身避开,看慕容依依倒地,哭得喘不过气来,神色间再无寻常时候的温和怜惜。

  他沉声道:“你包藏祸心,刻意离间帝后,毁我社稷,还指望朕怎样待你?把大吴万里江山拱手交你慕容依依玩完可好?”

  这年轻男子沉凝傲岸如山岳川泽,王者的锐气和杀机无声笼过,一时连阳光都淡了,柳荫下有丝丝冷意流动,仿若有细细的冰片自每个人的肌肤层层刮过。

  “母后养育之恩,舅父们照拂之意,朕从未有一时一日忘怀!但朕的江山不容任何人觊觎,朕的皇后亦不容任何人设计!朕不愿伤了母子之情,亲戚之谊,可也盼舅父等莫忘了君臣之份!”

  他的唇角缓缓地一勾,那笑容与他的父亲一般绝美疏冷,不容亲近,看得慕容依依一阵瑟缩,竟再不敢直视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并耳厮鬓磨九年之久的夫婿兼表弟。

  她的泣声压在喉间,惨痛却无声。

  颤抖的手指直直抠进泥土,折断了精心保养的青玉般的指甲,渗出缕缕血丝……

  而许思颜再不回顾,大踏步向外走去时,犹不忘寒声吩咐:“王达,你走一遭,送慕容才人进素沁阁!”

  王达只得顿了脚步,低应道:“奴婢遵旨!”

  苏亦珊似这才悟出自己无意间说的话成了帝后与慕容氏搏奕间的一个筹码,终于不再是素常的神游物外模样,说道:“既然太后娘娘有家事要处理,臣妾也先告退了!”

  她侧身一行礼,转头带了侍儿退开,——临行居然随手攀了枝岸边的柳条,一边把玩着金枝碧叶的柳条,一边赏着沿路景致,根本不理会前面大步流星离去的许思颜,更不理会身后神色各异的慕容家诸人。

  仿佛这些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从来没有参与过。

  她依然是她安富尊荣的贤妃娘娘,淡泊宁和,与世无争。

  待许思颜不见身影,王达无奈走到慕容依依跟前,说道:“慕容才人,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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