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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楼小眠忽道:“不过太子可以去问问绯期公子。”

  “孟绯期?”

  “对!大吴厌恶他的人虽多,但并无仇家,不至于有谁会追杀他至江北。而且,挑断他手筋,却不取他性命,看着更像是刻意教训他。我觉得他受的伤应该是蜀人所为。他本是蜀国皇室子弟,木槿能联系到的蜀人,他多半也能联系到。这两拨人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绯期公子虽孤僻了些,但若太子亲去探问,应该还是会回答的。”

  许思颜点头,“午后我去探探他的伤,顺便打听打听吧!南霜在纪府用完午膳,待会儿也会入宫,到时我再细问问。”二人再叙片刻,楼小眠才告辞出宫。

  刚离涵元殿,便有郑仓上前相迎。

  楼小眠和他一径出了涵元殿,便将怀中一物掏出递给他,附耳吩咐了几句。

  郑仓微有疑虑,“他……会听公子的吗?”

  楼小眠淡淡道:“会。他朋友太少了,敌人的敌人,必然视作朋友。”

  “是!”

  郑仓应了,将楼小眠给他之物藏入怀中,飞快往另一个方向飞奔。

  楼小眠回眼再看一眼庄严肃穆的皇宫。

  碧色琉璃瓦反射着太阳的光芒,璀璨得刺目。

  他恍若无奈般低低叹息一声,优雅地以手指轻掸衣襟上的灰尘,转身离开。

  一身朱红官服,华贵得与他素常的淡雅气质格格不入。

  但他缓步而行时,依然秀逸出尘,仿若天人。

  ——绯期无,恨意有,谁人赐?——

  孟绯期独来独往,并无自己的宅第,故而就住在宫内。

  临近东边宫墙的一长排屋宇,为太监及宫卫聚居之处,再往北临近角楼处有一组数进青砖黑瓦的寻常屋宇,面阔三间,侧面开门供出入。若将前后穿廊堵了,便成各自独立的小小院落,多是一些有品阶的宫卫轮值时居住。

  孟绯期便住在其中一座小院里。

  许知言对其优待,负责那一块的首领太监也不敢慢待,本来遣过两个小太监过去服侍。

  可惜孟绯期看不惯他们不男不女的样儿,不几天便赶逐开;再后面遣了两名粗使宫女过去,当晚便被丢了出来。辗转回复至李随那里,李随遂命不用派人服侍,每日看他不在时进去为他打扫收拾一番也便罢了。

  许思颜踏入院中时,便见院中一株老梧桐遮了半边的天,估计夏日阴凉,冬日则阴冷异常了。

  此时正值秋日,则满目落叶萧萧,被院中舞剑的绯色身影带得翻飞如蝶,忽化作一道劲气,直逼许思颜。

  成谕急拦到前方,喝道:“大胆,这是太子殿下!”

  落叶四散激荡,漫天飞扬,本该属于死亡的萎黄在翩翩而落时仿佛又有了生命般变得鲜活,映着那个满身戾气阴狠站着的绝色男子。

  一身绯衣如血,手执剑锋如雪。

  许思颜雍容而笑,“成谕,孟兄不过在我开玩笑罢了,别紧张。”

  成谕退到一边,却和其他亲卫一起,警惕地看着孟绯期。

  孟绯期盯着许思颜,许久才还剑入鞘,向许思颜一揖为礼,“孟绯期见过太子!”

  他的右腕果然结着厚厚的痂,部分脱落,部分尚粘连于肌肉,此时正缓缓渗出血丝。

  方才的舞剑已经牵动他的伤处,此时必定疼痛,而他仿佛那痛意在别人身上,眉心都不曾皱了下。

  许思颜已道:“孟兄不用多礼。我听闻孟兄意外受伤,特地带了药过来,希望能对孟兄伤势略有裨益。”

  一旁随侍忙将置着药物的黑膝描金的托盘呈上,孟绯期瞧了一眼,到底伸手,将那些药物接过,走向屋内。

  许思颜见他领情,便知此事成功了一半,忙使眼色让成谕等在外守着,自己一径随他进了屋。

  屋内陈设无多,几案茶具都是上等之选。

  孟绯期放下药,提壶为许思颜倒了一盏茶,也为自己倒了一盏。

  “近年我也没那么多讲究,茶虽是好茶,只是凉了,且泡得久,味道改了许多,只能请太子将就将就了!”

  “不妨。我也时常在外,并不讲究那许多。”

  许思颜略喝了两口凉茶,以示并无简慢之心,才问道:“不知孟兄可否告知,伤你的究竟是什么人?孟兄虽是蜀人,但既然身在吴国,我怎么也不可能容旁人伤你。”

  “旁人?”

  孟绯期忽然笑起来,“嗯,也许,真的只能算是旁人了!可笑,可笑,我居然一度敢认他是兄弟,是兄弟!”

  他笑得凄怆,眼底似乎有泪,但转瞬又化作烈火,腾腾欲出,立时将那点泪意灼得无影无踪。

  他向许思颜伸开双腕,一左一右一旧一新两道丑陋的伤疤赫然在目。

  许思颜皱眉。

  一次左腕一次右腕,却只挑了他的手筋,未取他性命。

  楼小眠说的没错,对方分明只是警告或教训之意。

  孟绯期身份特殊,许思颜早已查明他的身世来历及与蜀国萧氏的各种纠葛,不过略略一想便知他指的是谁,却不由震惊,“你是说……萧以靖?”

  孟绯期紧抿唇角,上挑的绝美眼眸里恨意分明,若有刀光剑影闪过。

  许思颜往细里一想,不由摇头道:“不可能。你好端端的,怎会又回蜀国自寻无趣?”

  孟绯期冷笑,“太子还做梦呢!别院大火,引来的可不只是太子妃,更有吴国最尊贵的太子殿下!”

  “萧以靖?他到我大吴来做什么?”

  孟绯期哂笑,“太子放心,江北谋逆之事,绝对与我那五哥无关。有夏后在,不论是萧寻,还是萧以靖,绝不敢对你有半分不利。他大约只是听说江北不宁,又听说萧木槿也过来了,一时放心不下,所以赶过来探望探望,顺路……跟她做点别的什么事吧?”

  他笑得暧昧,而许思颜只觉背上一道寒意嗖地窜起,木槿那夜种种异常立时浮上心头。

  但他立刻道:“孟兄这说的也太离谱了!蜀国以唯一公主相嫁,求的是两国和睦永好,便是萧以靖担心妹妹前来查探,原也是人之常情,何必想得那样不堪!”

  “妹妹?”

  孟绯期冷眸里嘲意更浓,“木槿是领养的,萧以靖则是梁王之子,九岁时才被择为嗣子带回宫中!他们不但不是兄妹,而且从小就彼此明白,他们并不是兄妹!”

  “住口!”

  许思颜站起,冷冷盯着他,忽然间再不想听下去,“我知你怨恨萧氏,他们父子兄弟如何,你爱怎么毁谤便怎么毁谤去!但木槿已是我妻子,我不想听到任何人说有损她名节的话。”

  他转身欲走,却听孟绯期冷笑道:“太子殿下,你这算是讳疾忌医,还是掩耳盗铃?以太子妃的聪慧,为何甘愿受你冷落三年,又为何在兵乱之夜后情愿与你厮守一生?”许思颜脚下沉重,忽然便迈不开去。

  他看向孟绯期,艰难地开口:“你想说,都是因为萧以靖?”

  孟绯期抬腕让他看腕上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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