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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当着一众皇室宗亲,将这帽子扣到她头上,且有理有据,想辩驳也需拿出有理有据的事实来辩驳。

  算来他们回府也才大半个月,木槿夺权、赶人,连同上回连夜叫回留宿慕容府的许思颜,的确过于犀利了。

  正和许从悦说笑的许思颜不料母后会来这一出,一时也怔住。

  许知言已浅笑道:“皇后多虑了!这俩孩子别扭了这几年,好容易有个小夫妻的模样,难免任性些。撵走那些侍姬虽说急躁了点,但太子府许多人素来不把太子妃看在眼里,趁机立立威风也是好事,皇后也该多帮着指点指点才是。”

  慕容雪怜惜地看向木槿,柔声道:“谁说不是呢!这孩子年纪轻轻,担着那么大责任,还受人指点评说,我都替她委屈。故而这两日留心,寻了四个身家清白的官宦小姐,预备嫁予太子为妾。”

  她的唇角笑意盈盈,端美温和之极,“这几个女孩儿我都亲自验看考问过,容貌还在其次,妙的是八字与太子相合,且都是宜子之相,看言谈才识也不差,想来入府后必能为太子妃分忧,免得太子妃过于辛劳。若能为皇家添几个子嗣,那更是皇上之幸,社稷之幸!”

  她轻言巧语,处处为木槿考虑,在情在理,温柔慈爱正与任何一个心疼爱子爱媳的婆婆无异。

  许知言眉峰皱了皱,低头品啜着杯中美酒,沉吟不语。

  许思颜已回至席上,坐在木槿身畔懒懒笑道:“母后,原先内院争闹不休,总不太平,儿臣才叫木槿将那些不知进退的姬妾逐走,求个耳根清净,哪里是她轻狂善妒了?如今太子府好容易一团祥和,儿臣可不想再添些人进来生事。”

  慕容雪嗔道:“那些女孩儿本就送去替太子妃分忧的,不过多几个人侍奉你而已,哪里会生事了?难道颜儿连母后的眼光都信不过?”

  许思颜只得道:“儿臣不敢!”

  慕容雪便温和问向木槿:“槿儿,女孩儿家的声名,向来需小心维护。日后你会母仪天下,这声名更是不容得丝毫玷污毁谤。你不会怪母后多事吧?”

  木槿觉得自己给活生生塞了一只苍蝇,还不得不吞下去。

  所谓百善孝为先,大吴历朝皇帝又讲究以孝治国。皇后如此慈爱有心细致周到,她若当着一众长辈的面驳回去,她的声名才真的完了。

  转头看许思颜,他的容颜微冷凝坐于她身畔,一时没有说话。

  皇后为皇家子嗣及儿媳声誉着想,辛苦为太子觅了几门贵妾,怎么看都是一副慈母苦心,太子只该领赐谢恩才对,哪有强硬拒绝的道理?

  愈发显得太子妃骄纵,把一国皇太子都给挟制住了。

  木槿便觉自己需跟皇后学习的地方着实太多了。

  她站起身,笑意盈盈向慕容雪拜倒,“母后深思远虑,如此替木槿着想,木槿感激还来不及,又怎敢怨母后多事?木槿从此必当谨言慎行,与众姐妹一起好好侍奉太子,也好令太子专心国事,再无后顾之忧!”

  慕容雪神色愈发慈和,忙令人扶起,向许知言笑道:“果然是个好孩子,知书达礼,贤惠大度。”

  许知言轻抚酒盅,淡淡道:“待皇后多教导几年,必定更加出息!”

  木槿回席坐了,转头便见许思颜神情间微有歉疚之意,默然自桌下握了她的手。

  木槿便悄声道:“你少得意!移再多的花回来,你只许看,不许摘!”

  许思颜再不料她这么片刻工夫便已打定这主意,怔了一怔才轻笑道:“嗯,我只摘咱们小槿花!不过你得让我摘个够,不许摘个一次两次便跟我哭哭啼啼!”

  木槿大窘,红了脸去捏他的腰。

  许思颜从小习武,身体极健实,腰间并无赘肉容她捏到,反笑着一把扣了她的腰揽到臂间,将自己的酒盅送到木槿唇边。

  木槿一仰脖喝了,嗔怒瞪他,悄声道:“大庭广众之下,能不能收敛些?”

  许思颜笑道:“这殿里都是一家人,怕什么?咱们是光明正大的夫妻,又不是偷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说话间,宫人上前斟满了酒,他喝了一半,又来灌木槿。

  木槿知他少年时便溺于情事,于这些小节上风流放涎惯了,再无半点其父的沉稳内敛,却也无可奈何。

  她虽要顾着自己蜀国公主和大吴太子妃的体面,却抵不住许思颜与她耳鬓厮磨,百般情话,也不由得心荡神驰,飏着眉眼吃吃笑起来。

  一时螃蟹上来,木槿也不要宫人动手,自己挑了一个极大的剥开,挖出蟹黄来,只作喂给许思颜吃,冷不丁抹了他一脸。

  这回却把众人都逗得笑起来。

  许思颜忙要来苏叶汤洗手洗脸,冲着木槿磨牙道:“等着,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你!”

  木槿掩嘴而笑,再不怕他。

  许知言端坐于上,眼睛余光不时瞥向他们,唇角便隐隐浮上一丝笑意。

  这时,只闻慕容雪在旁唤道:“皇上!”

  许知言转头看时,慕容雪已向他举盏道:“难得今儿一家子人聚得齐全,我也祝皇上福寿安康,多子多孙!”

  许知言微笑,满饮而尽,让宫人重斟了酒,亦敬向慕容雪道:“多年来阿雪辅弼国事,着实辛苦。朕亦祝阿雪万事遂心,花颜永驻!”

  慕容雪含笑饮了,彼此对视一眼,便各自放下酒盅,再无多话。

  慕容雪默默看着许知言步入中年后依然端雅雍容的沉静面容,本待如往日一般再寻些话来说笑,忽瞥到那边太子夫妇亲密无间的形迹,只觉本就冷沉的心愈发沉寂如死,怔怔地盯着空了的酒盅,好久都没能说话。

  旁边的宫人提着酒壶等了许久,才见慕容雪将酒盅递在一边,连忙上前斟了酒。

  许知言似注意到慕容雪的失态,神色温和地扫了她一眼。

  于是,在众人眼里,依然帝后恩爱,相敬如宾。

  只有慕容雪,注意到他眸光中的清寂如雪。

  一如既往的,清寂如雪。

  ——满堂热闹里,谁在黯然销魂中——

  酒过三巡,便有太妃相邀着携手出去赏月,诸王也有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说笑的。

  笙箫虽在继续,但几乎已没人在留心欣赏。

  木槿酒量虽佳,但给许思颜灌得猛了,只觉头脑一阵阵地发沉,见许思颜走去和诸王说话,遂也离席走出承明殿散散心。

  殿外自然有许多太监宫女们听候使唤,连茶房都有许多跟诸王入宫的近身从人候着。

  木槿瞧着秋水等俱正在那边说得热闹,也不去叫唤,自己走了出去。

  她一年三百六十天,至少在三百天会入宫相伴许知言,自然熟悉路途,知从右边石径穿过去,便是太掖湖,湖边有亭榭有花木,景致甚佳,遂提了裙角慢慢踱过去。

  天清如水,月圆如璧,清凉的夜风吹过厚实的礼服,慢慢地吹散了酒意。

  沿着石径,木槿转过石山,穿过花木,已见前方湖光粼粼,澄明生光。数丛翠竹、两株红枫后,一座玲珑小亭赫然在目。

  她正走过去时,正听到那边隐约有人在说话。

  她侧耳一听,已辨出是许从悦的声音,不由欢喜叫道:“黑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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