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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萧以靖目光便温和许多,“不必太多考虑蜀国的脸面,让自己过得舒心才最重要。不论何时何地,你只别忘了,这蜀国是你的娘家,五哥是你的亲人。有一国之力为你撑腰,你不必畏惧任何人,更不必受任何委屈。”

  听得他话渐渐多了,木槿心头也轻松了些,转而问道:“五哥怎么会出现在北乡?”

  萧以靖眸光愈发黑沉,他遥望着蜀国的方向,徐徐道:“近两个月“父皇虽英明睿智,但以他的尊贵,带母后去北狄的确不妥,大大不妥……”

  木槿皱眉思量,“何况塞外黄沙漫漫,黑山白水的,有什么好看的,要过去游赏那么久?”

  萧以靖的眸光缓缓从她紧蹙的眉头扫过,才道:“大约……是母后想过去住一阵吧?听说外祖母曾在谯明山隐居了十年之久,那里至今有他们的屋子呢!”

  木槿由不得叹道:“母后能得父皇如斯爱惜,也算不枉此生。”

  而且,吴国的父皇也记挂她呢!

  许知言曾应过,要与夏欢颜携手吟游天下,走遍大吴好山好水,看遍南疆北漠无限好风光。

  可惜他终究没有做到,却由并未许过她这承诺的萧寻做到了。

  不知道许知言会为之伤感,还是会为之庆幸。

  提起父母,二人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的尴尬终于散去,木槿便问些蜀宫之事。

  萧以靖一一答了,却道:“你走后,那看梅园的梅婆婆,每年还是会采许多青梅送来。她絮絮叨叨地说,提前送来了,免得小公主拿着竹竿儿跑梅林乱窜,有个磕呀碰的可了不得。老了,记不得你早就不在宫里了!”

  木槿一恍惚,轻声道:“也许能活在那时候,也是种快活。她还记得奔跑的小公主呢,我却觉得那样快活的小公主,像是我的前世,远得我都记不清了。偶尔想起那么一丁半点,像是做了一场梦。”

  她瞧向萧以靖那轮廓分明端静俊挺的面容,不觉又想起那个为她采青梅的少年,一扫众人跟前的持重老成,展眉扬唇逗着他的小妹妹,笑得云开雾散,碧天生辉……

  时隔五年再见面,他竟不曾再冲她笑过一次。

  失神之际,但听萧以靖道:“她送来也好。千瑶素来不爱吃那个,今年偏偏要了过去,一气吃了许多。我瞧着不对,唤太医诊断时,果然有了身孕。”

  “身……身孕?”

  “嗯,算日子,如今……已经六个月了!”

  萧以靖掰着手指,唇边弯过温柔的弧度,目光中亦似在闪动着即将身为人父的喜悦。

  木槿忽然间便说不出话来,只觉太阳虽上来了,她的手足却被越吹越凉,冰得难以动弹。

  萧以靖将手搭于她的肩上,柔声道:“听离弦说,许思颜看着待你不错。今日之事,若如你所说……也只是偶然。既是他的太子妃,虽不用学那些浅薄女子刻意讨好丈夫,但妻子该尽的责任还是尽一尽才好。何况帝王之家,看着尊荣富贵,其中的艰辛繁难你也该知晓。他需要你的辅助,你也需要通过辅助他在未来的日子站稳脚跟。”

  他所说的话,句句在情,字字在理。

  可木槿不知怎的,再也克制不住一般,泪水簌簌地滚落下来。

  这一次,萧以靖没有替她去擦。

  他静默地看着她,眸子如染了雾气的夜色,深沉得似要将她摄入,吞没。

  旁边忽有黑衣人鬼魅般出现,低声禀道:“太子,我等奉命通知青桦,让他正将楼小眠引过来。如今他们已至湖边,转瞬即至。”

  萧以靖搭在木槿身上的手掌不觉紧了紧,然后缓缓移开,答道:“知道了。”

  黑衣人便如他突然出现一般,立刻消失于密林之中。

  萧以靖从怀中掏出一枚玉质虎符递给木槿,声音愈发低沉:“这白玉虎符,驻于离陵的蜀国大将朱墨那里也有一枚。我已给过他一道密旨,若你以玉符和公主金印为信物前去找他,可不必请示朝廷,直接调动他的八万兵马听你号令!”

  如今萧寻接连数月不在蜀国,一概谕旨尽数由太子发出,木槿又是众所周知的国主独女,故而萧以靖敢发这样的圣旨,而朱墨亦敢接这样的圣旨。

  但木槿真的听得呆了,抬起泪眼婆挲的眼睛,哑声道:“五哥,我已是吴国的太子妃!”

  未来的吴国皇后,去掌握蜀国的兵马,这妥当吗?

  萧以靖却淡然答道:“我只是告诉你,你除了是吴国的太子妃,亦是蜀国的公主!”

  他抄起木槿,飞身将她带离老榕,置于地上,才算给了她一个略有些暖意的浅笑,低低道:“五哥走了。小木槿,保重!”

  他转头,再不看她一眼,向山外疾奔而去。

  “五……五哥!”

  木槿失魂落魄地唤着,不由自主地便跟了上去。

  拖着被摧残的身体,踉踉跄跄,努力想跟上去。

  跟上那个曾待她如珠似宝的少年,跟上那个将她抱在膝上一点点教她兵法谋罚的少年,跟上那个与在她井栏边、青梅下奔跑笑闹的少年,跟上那个为哄睡妹妹笨拙地喝着歌谣的少年……

  “五哥,五哥……”

  她一声声喊着,痛哭出声。

  而前面那男子始终不曾回头再看一眼,很快越走越远,消失于层层密林间。

  她再不会知晓,那男子始终不肯回头看她一眼,只是因为他的黑眸里亦涌出了滚烫的泪。

  他从来冷静、机智,懂得取舍,懂得顾全大局,更懂得掩饰自己的所有情绪,不让人觉察他真实的喜怒哀乐。

  可面对那个由他引领陪伴长大的少女,他一样完全失去自制。

  心里的疼痛,似决了堤的海,裂了口的天,补也补不了,挡也挡不住。

  可奋不顾身的爱情呵,注定将死无全尸。若相爱不能相守,他何必再缠绵,再挽留,再送她今生今世不可能实现的念想?

  山穷水尽后,其实很少会见到柳暗花明。

  更可能是海市蜃楼织就的夺命深渊。

  一步踏错,可能招致一国之祸。

  这天下,还有谁输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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