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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这个女子看着年幼,可胆大心狠,手段毒辣,本就已被折磨掉了半条命,再连舌头都挖了,维持着这种状态到死去,只怕比凌迟还要痛苦。

  木槿听得他安静些,便继续在钟乳石间张望,果看到有的石缝间正一滴滴慢慢渗出泉水来,便仰头张口接那水喝,再不去理会许世禾。

  许世禾够着头看她片刻,像终于下了决心一般,说道:“萧大小姐,若你放了我,我便把我那样宝贝所藏位置告诉你。”

  木槿漫不经心道:“什么宝贝?我不希罕!”

  许世禾急道:“我知道你出身皇家,又有个当太子的哥哥,一般的金银珠宝是不放在眼里的。可这东西,就你那太子哥哥只怕也会日思夜想要寻到手。”

  木槿怔了怔,终于正眼瞧了他一眼,黑亮的眸光里明显闪动着不屑和不信。

  许世禾只求解脱,惟恐她不肯信自己,叫道:“就为了那么件东西,许安仁一直不肯杀了我这个他毒杀亲弟的证人,连关我的看守都把我当作了一步登天的筹码,你说这东西重不重要?”

  于是,这也是他在此间苟延残喘的筹码?

  “这么重要,那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木槿嘲弄地看着他,“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也不能夺人所好,害了你的性命岂不造孽?”

  她仰脖又接了两滴水,甚觉甘甜,开心地啧了啧嘴巴。许世禾听得简直疯了,叫道:“你、你、你这不是害我性命,是比害我性命还狠……索性一剑刺死我给我个痛快好不好?”

  “不好。”

  木槿嫣然笑道:“这里阴森森的,鳄鱼又不会陪我说话,留着你的命当条狗养着,不时汪汪叫上几声,听着还热闹些。”

  许世禾差点没号啕大哭,叫道:“姑奶奶,你就饶了我吧,先把我痒止了,我立刻便告诉你那东西放在哪里。”

  木槿继续仰脖接水。

  许世禾叫道:“是《帝策》呀,是武成帝亲自手书的怎样君临天下、创建盛世江山的策论呀!”

  木槿依然保持着若无其事的神色,眉心却不觉跳了跳。

  武成帝,那个结束两百年四分五裂的乱世,十年时间横扫诸国一统天下,只留了个当时极弱的蜀国,还是靠着自家出了个千伶百俐的绝色公主,不顾那红颜韶华委身于白发帝王,又自削帝号,称臣于吴,这才得以保全宗祠,偏安一隅,直至今日的富庶繁荣。

  忆起武成帝当年的霹雳手段,深沉心智,便是萧寻等人也不由感慨敬服,几回与萧以靖、木槿等谈论起来,颇有悠然神往之意。

  若是武成帝亲笔手书的《帝策》,其中征战之道、治国之策,必定写得不少,不论哪位君王或有野心之人得去,都能大受裨益。

  许世禾再奋力扭动了下身子,试图让绝痒之处能在衣物毛发的磨蹭之际稍稍缓解些,然后继续诱惑道:“他们和我要了许多年,我再不肯给。给来给去,如今无非是许安仁那个乌龟王八蛋的后代得去,谁为六皇子报仇,谁为我报仇?但若你得了去,日后给了蜀国,蜀国壮大后,说不准能反灭了吴国呢?”

  §帝王策,枯骨亡魂碧潭寒

  已给折磨得混沌发雾的眼睛又闪过一抹绿荧荧的光彩。

  “灭了许安仁的国,这也算是为我们报仇了是不是?再则,萧大小姐也可以用这个去和你们国主讲条件,另寻个趁心如意的好夫婿,对不对?”

  头顶的水珠又滴落下来,但这回木槿没有仰着脖子接。

  她盯着许世禾,轻笑道:“你似乎忘了自己也姓许,自己也是吴国人了?便是蜀国强盛,最后灭的,还是你的国,你的家吧?”

  许世禾冷笑道:“我从小就是孤儿,是淑妃娘娘收养了我,六皇子提拔了我,又让我跟了他姓许!六皇子失了国丢了命,我有什么国有什么家?巴不得即刻让那许安仁断子绝孙才好!”

  木槿笑道:“那可有点难!”

  景和帝育有十多个皇子,除去两个早夭的,大多也育了一堆儿女。

  如今皇帝许知言这一支,只许思颜一个独子;但其他皇弟们有的连孙子都好几个了浪。

  许世禾磨牙片刻,说道:“横竖我绝计不会便宜了许安仁的子孙!”

  木槿道:“那你知不知道,现在关押你的人是谁?又准备把这《帝策》送给谁?”

  细想下来,应该不会是忠于许知言的人,不然不会把他押在远离京城的这么个地方。

  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必定也和将木槿丢入陷阱、以及策划许思颜酒楼遇到徐夕影有关。

  整件事越来越扑朔迷离,木槿似乎已看到了阴森森兜头裹来的大片雾霾。

  许世禾早已听出木槿的确带着些蜀国那边的口音,更不疑有它,只挣扎叫道:“你先止了我的痒,不然我……我想不起,也说不出话来啦!”

  木槿也晓得自己那蛊有多狠烈,这才踏回那山岩之上,寻出一粒豌豆大小的药丸,指甲轻轻一弹,已落于许世禾喘息着半张的口中。

  许世禾慌忙咬住,嚼了两嚼,便觉苦辣之后,一阵辛凉之意顷刻冲入脑门,飞快飘向五脏六腑,全身似被凉水泡过一般,痒热烦躁之气顿时扫去大半,竟在顷刻间将那刺痒感除掉大半,顿时松了口气,喘息着低叹道:“好舒服,好舒服啊……”

  他已习惯茹毛饮血,不以为苦;只是这奇痒着实熬不过去,竟比油锅里煮着还觉悲惨无力。此刻痒感一止,便甚感满足。

  木槿唇角一弯,圆圆脸颊一对酒窝纯稚醉人,连话语里都含着几分笑,“想再痒,也容易得很!”

  许世禾忙道:“别,别……我,我都跟你说。原先关我的是太子府的主事太监张旋。张旋会武,帮许安仁暗养了一批高手,专他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想来六皇子遇害之事,便是他的手笔。这里原是张旋的家乡,也不晓得这个天杀的从哪里发现了这个溶洞,只怕放在京城会被人识破救走,居然把我押到这里,一关就是二十五年!”

  “张旋……”

  木槿思忖。

  她到吴国三年,就没听过这姓名。

  许世禾恨恨叫道:“对,就是那个天杀的!可惜他也没落着什么好,帮许安仁干了一堆见不得人的丑事,等许安仁登基,以为从此可以跟着他荣华富贵了,却也不想想,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他知道许安仁那么多秘事,许安仁安能容他?闻得许安仁登基第二年张旋就不明不白死了……”

  “他一死,许安仁再找不到我被关的地方,也便找不到《帝策》了。那段时间大约风声紧,便一直不曾有人过来探我。要不是我闲来无事常自己和自己说说话,只怕我都快忘了怎么说话了!直到五年后,张旋的一个族侄,叫张博的,才再次走进了这个溶洞。我问时,才晓得许安仁也死了,哈哈哈,也死了!新君从未问过此事,应该根本不知道他父亲做的好事,更不知道《帝策》的存在,张博看着风头过去,这才敢又过来问我《帝策》的下落。”

  “你自然还是不肯说的?”

  “可不是!张旋死后,张家没落,就想着借我的《帝策》做个进身之阶重获富贵。可六皇子死得那么冤,哼哼,我便是死上千回百回,也绝不让《帝策》落到许安仁手里!”

  他只顾记挂着于他有恩的六皇子,压根儿再记不起,当时许安仁才是太子,早已确定的皇位继承人。

  木槿依稀听说过景和帝当太子时的种种艰难,想来得宠的淑妃母子也是种种设计,否则绝不可能拿到只有皇位继承者才可能得到的《帝策》。

  一旦涉及皇家夺位之争,只有生死胜负,没有是非对错。

  木槿是个努力向前看的上进姑娘,也懒得去梳理这些辨不出黑白的陈年往事。

  她只问向许世禾:“于是,那个张博还是没从你这里得到消息?他这是把你连同你掌握的消息转卖给别人了?”

  许世禾点头道:“你果然是从帝王家出来的,有些头脑。”

  废话,没头脑能把你这老狐狸整成这样?

  木槿不以为意地剥着松子,“卖给了一个戴金色面具的人?”

  许世禾顿时警惕,“你认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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