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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不错,时疫。当时有瘟疫出现,六皇子为拉拢人心,亲自前去疫区商议救治之策,但防护得极好,日日服药相抗,连跟他去的人都没有一个生病,六皇子当时也没见病,却在回京七八天后发病了,而且来势凶猛,三四天人就没了……”

  “或许,是当时已经感染上了,只是一时没发作?”

  “当时人人都这样说,连淑妃和老皇帝都不曾疑心。六皇子的另一个通房丫头也感染了时疫,比六皇子晚两天发现,更从旁边佐证是六皇子传染了她。其实那个丫头生得极美,我向来也很喜欢……”许世禾有些欷歔,“她比六皇子晚三天死去,当时人人都只顾着六皇子,又怕被她传染,独我念着旧情去送了她一程,却在收拾她的东西时,意外发现她那里有抗那瘟疫的药方。”

  “抗瘟疫?”

  木槿笑问,“前辈莫非看错了?她得了病,应该服治瘟疫的药才对。”

  许世禾道:“所以我当时便开始疑心。需知京城并不是疫区,我们这些曾随六皇子去过疫区的人回来后都没服药,她怎会有那药方?后来再细查时,发现她在六皇子发病前几天借口气血不足一直在服药,而在这期间六皇子曾经传她侍寝过。”

  木槿抱膝蹲在山岩边,拿帕子擦着自己头发,似乎好一会儿才想明白过来,“那通房丫头才是六皇子得瘟疫的源头?”

  许世禾冷笑道:“可不是!必定是有人拿了她父母家人做人质,又许了种种好处,让她决意用自己性命拖六皇子下水。她只需在侍寝那日换上得疫病而死的人的衣服,便会和六皇子一起得病;她预服过药,虽然没能逃过一劫,但发病却晚了,人人都会认为她是被六皇子传染的!”

  木槿便笑得双眸莹亮,敬慕般看着许世禾,“前辈辛苦查明此事,必会禀告皇上,为六皇子报仇吧?”

  许世禾神色立刻黯淡下来,叹道:“都怪我一心求功,想查个彻底再去回禀,不料去查问她父母兄弟消息时被许安仁察觉,立时派了无数人追杀我。若不是我手边正好有他要的东西,只怕此刻连骨头都化作飞灰散得没影儿了!”

  他屈指感慨,“二十五年!当年我三十岁,风华正茂,竟被许安仁那狗东西关了二十五年!”

  木槿想着这景和帝许安仁正是许知言的生身父亲,许思颜的祖父,心下大不自在,只劝道:“前辈被关了二十五年,好歹还好端端活着,可那景和帝,已经驾崩十七年啦,如今骨头才真的化作飞灰了呢!”

  “我早就听说了!如履薄冰当了四十一年太子,费尽心机只做了三五年未必舒心的皇帝,不是一样早早见了阎王?可恨拿不着东西,居然把我困在这里不死不活二十五年!哼!”

  许世禾说着,伸出他的爪子来,在那发臭的鳄鱼尸体上掏了一把,撕出一片那血淋淋的肉,塞到自己嘴里,脸上居然露出畅意的笑容。

  敢情他这是把鳄鱼肉当作许安仁的肉生食活吞了?

  木槿胃里一阵翻涌,差点当场呕吐出来。

  再看着他满是血渍腐肉的手,想着方才他用那手拉过自己一把,她顿时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屏住呼吸悄悄地拿丝帕擦着自己手腕。

  当然,丝帕也未必干净。方才那潭水里搅合着两具正被撕啃的尸体,木槿压根儿就是从那血水中逃出来的。

  她嗅嗅自己身上,只觉入鼻尽是血腥味儿,更是无限渴望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尽力举高夜明珠四下打量时,许世禾已嚼着生肉问道:“丫头,我告诉了你这些事,下面该你说了吧?难道你也是被谁刻意关进来送死的?”

  木槿道:“我路过的,看到接连有人走入荒野里的一间破庙,一时好奇跟过去看了两眼。其实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不过是一个看着很厉害的高手杀了另外两个人而已。谁知他见我发现了,便不声不响把我引进去,发动机关把我弄这里来了……”

  许世禾便看向她手中的夜明珠和缠在腰间的软剑,“你可别告诉我,你是寻常商旅人家的女孩儿。”

  木槿深知这人经历过皇子们激烈的夺储之争,看人看事必有眼光,她身上出自贵家的气度大约掩盖不住,遂道:“我当然不是寻常女孩儿。我姓萧,先父是蜀国的高平郡王,我们国主无子,如今册的太子萧以靖是我亲哥哥。可惜再怎样的亲哥哥也不抵自己生父母。先父故去,他们要把我嫁给一个据说劳苦功高的大将做填房呢!我自小学过武艺,怎肯受这种气,所以卷了些东西到吴国来了!等他们找不着我,另给那大将指了婚,我再好好想想要不要回去。”

  许世禾便点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你也可以去求求你堂姐,她如今不是吴国太子妃么?让她出面求现在的嘉文帝先给你另指一头好亲事,连你们国主也不好驳回的。”

  木槿听得他被关二十五年,居然连蜀国公主是吴国太子妃的事都听说过,不觉诧异,只笑道:“可惜我那堂姐又呆又蠢,愚忠愚孝,说不准直接把我捆回去了,我才不去找她呢!”

  许世禾哈哈大笑,又挖了一大块血肉填入口中嚼着,说道:“如今你也不用多费思量了!既然到了这里,也别想着另觅佳婿,只在这里陪着我便了!”

  木槿眸光微微一凝,笑容却明净如初,“前辈放心,既然遇到前辈,便是有缘。我呆会儿想法把前辈身上的锁链弄开,咱们一起寻条出路离开这里!到时我请前辈饮状元楼最好的女儿红,最美味的烤乳猪!”

  许世禾叹道:“你还想出去?若是出得去,我还敢把这些事告诉你?”

  木槿奇道:“这都是多少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而且还是吴国的旧事,和咱们蜀国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同情前辈被困,多问了几句,其实也没什么值得忌讳的吧?”

  许世禾冷笑道:“真的没什么可忌讳的,你认为他们还会把我锁在这里,一锁二十五年吗?”

  木槿四下里一瞧,问道:“谁锁你的?莫非是当今的吴国嘉文帝?若我能出去,有机会去吴宫,或许我可以禀知吴国皇上,请他做主,恕了你的罪呢!”

  许世禾饿狼般的眼神又闪过恨毒,“去求嘉文帝?许安仁的儿子?哼,别做梦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啧啧,他若知道我的存在,早就开始动手清扫他朝中的那些所谓的手足兄弟、心腹大臣了吧?”

  木槿眉心一跳,神色却更见惘然,“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呢?”

  许世禾忽抬手便抓向木槿的手,“你也不用听懂!你只需知道,你是注定要在这里陪着我的了!”

  木槿早有防备,一闪身避开,眼见他腾身又要扑来,飞身便跃往山岩下。

  下方虽有鳄鱼,但有着许世禾这个食鳄动物在,到底呆在水中的时候居多。纵有几只在岸上,以木槿的灵巧敏捷,并不难避开。

  她吃亏在对环境并不了解,且手中夜明珠所能照耀的地方有限,再不知道稍远处会是怎样的情形,故而每一处落脚都不得不小心翼翼。

  而许世禾在此地呆了二十五年,早已习惯此处黑暗,木槿手中的夜明珠更是等于送给他一个明确的攻击靶子。

  木槿之前已经看出,许世禾手足俱锁着锁链,行动范围受限,根本不可能离开山岩太远,所以面对他的袭击,第一件事便是逃离山岩。

  就在她打量着该从哪边逃开时,只听锁链当啷抖动,一个手指粗细的铁链径往她身上卷来,铁链上甚至有着巨大的倒钩,隐隐看得到上面沾着的血肉……

  原来这就是他用来猎杀鳄鱼的兵器……

  木槿飞身纵跃闪避,却不得不留意脚下动静,再加上之前崴了脚,虽无大恙,到底不如平时灵活煞。

  而这老怪物似乎没事就在这里练习猎杀鳄鱼,那动作快捷如闪电,木槿连闪几次,却见那铁链如同长了眼睛的毒蛇紧紧咬着,只等她脚下一个趔趄,便迅速将她缠住,绕了几圈,用力一扯。

  木槿只觉自己如腾云驾雾一般飞回山岩,重重摔在岩石上,跌得眼冒金星,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居然敢跑!”

  许世禾冷笑,取过铁链的另一端,扬手便向木槿甩去。

  铁链没头没脑抽上,木槿抱住头,只觉那铁链砸到背上,一下一下火辣辣地入骨疼痛。

  许世禾犹在骂道:“小贱人,仗着有几分功夫便敢跑!看我打断你腿!”

  那铁链果然又打上木槿的腿。

  木槿呻吟,疼得浑身冷汗,只怕他再下狠手真把自己腿打断,连忙叫道:“别打了,别打了,我……我不再跑了!”

  许世禾果然顿住,却将她用力一拖,直拖到他腿边,刺鼻的尸臭味便直冲鼻际。

  木槿再也忍不住,胃部猛一收缩,不顾背上腿上正疼得厉害,干呕出声。

  许世禾便森森笑道:“怎么?金枝玉叶的蜀国贵家小姐嫌我脏,嫌我臭?别怕别怕,既到这里,可谓是老天爷定的好姻缘,自然会把你变成和我一样的人!小美人你没看到吗?这里没有阳光,没有食物,没有柴火,连根草都没有!顶多半个月,你想活,就会变成和我一样茹毛饮血的怪物!若你听话,或许我可以放你到水里抓鱼,那么我们就不只生鳄鱼可以吃,还有生鱼可以吃!”

  他一厢说着,一厢已将铁链松开,只缠住她一只脚踝,然后扑过去就要压下来。

  木槿真怕自己克制不住,将翻涌的胃部秽物吐到这老怪物脸上;但想来这怪物像久在污泥里钻惯了的泥鳅,未必怕这个,便愈发地毛骨悚然。

  她悄悄用右手指甲勾出袖子里事先所藏之物,正待甩出时,许世禾腕上的镣铐奋力一甩,正打在她的手上,那物顿时跌落下来。

  黑暗中,那物小如粟米,落地便不见了踪影。

  木槿吸气,疼得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连手指都似已抬不起来。

  许世禾二十五年没碰到女人,此时与木槿近在咫尺,只闻得温软馨香的处子气息直冲鼻际,只觉僵硬了多少年的骨骼仿佛软了,直要化在眼前少女身上,而某处却前所未有地硬挺起来。

  他再顾不得去查看那跌落地上的玩意儿是什么,伸手便去撕扯木槿衣裳。

  木槿又惊又惧,一边躲闪着这头怪物的魔爪,一边暗自数着数字。

  “一,二,三,四,五……”

  许世禾背上忽然痒了一痒,然后刺了一刺。

  接着,那刺痛处迅速把某种奇痒扩散开来,由不得他松了一只手先去抓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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