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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木槿在床上辗转良久,却觉帘外始终静谧,许思颜虽久久未睡,到底没踏入珠帘内的意思。倒是她向外瞪得久了,困意阵阵袭来,不知什么时候便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只听耳边莺声婉转,睁眼便见细碎的光线透过珠帘,琉璃珠儿颗颗透亮,柔润晶莹,忙撩开帐帷起床。

  轻轻掀起珠帘,便见桌边的几张椅子拼作一处,许思颜正蜷了身子卧着,此时正睡得酣熟。

  他的身材酷肖其父,并不十分魁梧,但个子甚高,蜷在狭窄不平的椅子上,想来怎么着也不会很舒服。

  木槿便不由得有些心虚,抬眼瞧桌上时,原放着药膏的茶盏里,药膏已经不见了,只剩了碎成两瓣的玉盒;另一只茶盏里茶水未尽,却多了一堆红红的什么玩意儿。

  木槿拿手指沾了一点,放到鼻际一闻,便知是极好的胭脂,匀面或敷唇都应极佳,绝对价值不菲。此时却被当作垃圾般丢在了残茶里。

  旁边尚有一方沾着胭脂的巾帕,以及一只盖得好好的嵌宝小银盒。

  木槿打开,果见里面已经装上了原来那玉盒里的褐色伤药。

  她不由垂眸看向卧在椅子上的那年轻男子,似乎看到了他在她沉睡以后,四处寻觅着,然后在妆台寻到这小银盒,将胭脂一点点挑出,拭净,再将药膏小心装入的模样……

  许思颜恍惚听到些动静,长睫一动,睁开眼时,正倒映着木槿出神凝视着他的呆呆模样,忙一边支身坐起,一边轻笑出声:“怎么?看你夫婿生得好看,看傻了?”

  木槿顿时红了脸,却道:“是呀!看你脸上四道血痕,跟蜈蚣似的,真真是好看,好看得出奇!”

  许思颜瞥她一眼,不屑地“啧”了一声,“你说话便说话,脸红做什么?以前倒不知道你这么会脸红!”

  木槿道:“我一向便这样……谁像你脸皮厚比城砖,刀都戳不进,当然总是面不改色了!”

  许思颜便瞅她的手,“哦,这都让你知道了!以后再有刺客,你万万别用什么宝刀宝剑,就拿你的爪子上,包管天下无敌!”木槿看向他那被她抓伤的面皮,不觉傻眼。

  外面早有近卫在守候,听到里边动静,便道:“太子醒了么?可要唤人进去洗漱?”

  许思颜心情甚好,将椅子挪回原位,说道:“进来吧!”

  门被近卫轻轻推开,便见一队丫鬟鱼贯而入,捧着洗漱用具,却是个个屏息静气,谨慎小心。

  容色俱是寻常,甚至和木槿比都相差甚远,连衣着打扮都是素素淡淡,再不见昨晚那些女婢的妩媚招摇。

  许思颜瞧着她们恭顺谦卑的模样,叹道:“泾阳侯果然思虑周详,不愧是咱们家最贴心的亲戚!”

  木槿盈盈笑道:“想来都是泾阳侯夫人身边的吧?体贴的必是夫人。”

  许思颜侧目而视。

  木槿便拿手指戳了戳身畔丫鬟的额头,问道:“是不是?”

  那丫鬟只得答道:“奴婢等的确是夫人身畔的。”

  木槿便笑眯眯地看着许思颜。

  ***

  被引向前堂用早膳时,许思颜忍不住悄问木槿:“你怎么知道那些丫鬟是跟澹台氏的?”

  木槿道:“你猜!”

  这也能猜得出?

  许思颜脸一黑,再不理她,却站着等另一边走来的楼小眠同行,负手笑问道:“小眠,昨晚睡得可好?”

  楼小眠叹道:“如果没有太子妃送来的好东西,只怕真要夜不成眠了!”

  许思颜道:“倒也不妨事。昨晚你遣来那美人儿,模样甚是销魂。”

  楼小眠便瞅向他的脸,似笑非笑,“怪不得太子殿下今日模样如此销魂!”

  木槿拿帕子掩了唇,清咳着掩饰笑意,脸庞却不觉又红了。

  许思颜摸向脸上的伤痕,瞪了楼小眠一眼,“昨晚我便该睡你那里去,便更销魂了!”

  楼小眠便轻笑道:“若太子妃没意见,微臣更无意见。横竖……咱们在一起也已经久了,对不对?”

  木槿脸更红了,却终于笑出声来,“只要楼大哥认为对,那我一定没意见,绝对没意见!”

  许思颜愠道:“小眠,你可知我有些厌你了?回头把你那个茉莉送我吧,只怕还更有味道些。”

  楼小眠的黑眸如一泓碧水明澈,温温雅雅看向他,“好呀!只是茉莉送了太子,微臣岂不是连个端茶的侍儿也没有了?越性太子连我一起收入府中吧!”

  木槿拍手道:“那敢情好!我可以天天找楼大哥弹琴吹笛子!”

  “……”

  许思颜无语凝噎,不知该怪好友太听话,还是怪小妻子太天真。

  木槿便冲楼小眠做了个鬼脸,弯成月牙形状的眼睛映着朝阳溢彩流辉,灿烂到夺目。

  看来,要对付一个不要脸的人,比他更不要脸显然是个行之有效且立竿见影的方法。

  ***

  静德堂早已收拾得清爽典雅,帐帷屏风都换作素淡灵秀的,再不见昨日高歌艳舞之后的狼藉,连香炉都已搬走,只在案上置了新鲜瓜果,屋中便盈着淡淡的瓜果清香,闻之心怡。

  许思颜仔细地嗅了嗅,竟嗅不出半点残余的酒气或熏香气味。

  一夜之间能将那气味驱除得那么彻底,只怕比弄出那些气味还要费事百倍。

  依然是泾阳侯和曲赋将他们迎候进去,却先跪地请罪。

  “臣等昨晚问过,的确是内人糊涂了,妄揣太子妃心思,以为太子妃一路困倦,必定懒于赴宴,所以疏慢了……又怕太子妃寂寞,遂叫府中女眷乔作官吏夫人作陪。臣等已经切责过,如今依然关押在后堂,等候太子、太子妃发落。”

  “哦!”

  许思颜待要问时,木槿一眼瞧见前方排得满满的羹汤糕点,已经自顾坐了下来,取过象牙包银的筷子,准确地将一对酱肉包子拨到自己碗里,又示意旁边的女婢为自己盛来馄饨。

  许思颜便觉自己腹中也在咕咕直响。昨晚他被有心之人灌了许多酒,并未好好进过饮食;想来木槿被这老狐狸的夫人戏弄,多半也不曾用膳,想来晚上该饿坏了。

  如此一想,他虽不动声色,心中已有些着恼。

  木槿呆笨也好,聪慧也好,总是他的太子妃,怎么着也轮不到他们这些外臣愚弄嘲笑。

  他却不知木槿自小娇惯,再不肯吃苦,却是晚饭吃得饱饱的才发落的澹台氏那群人。

  慢悠悠在木槿旁边落座,他笑道:“这事不用急,用过早膳再说吧!还有,昨晚我提过的那些帐目,预备好了吗?”

  曲赋忙道:“都已预备妥当,只是数目比较多,却不知是令人搬琉璃馆来,还是请太子殿下移步府衙?”

  许思颜道:“今日这日头也忒大,热得很,大约还是这边清凉。便叫人搬这里来吧!”

  曲赋恭敬应了,连忙返身出去吩咐。

  许思颜却只盛了清淡的粳米粥慢慢喝着,转头瞧见木槿吃得欢腾,顺手夹了一只核桃凤梨酥放到她碗里。

  木槿诧异看时,许思颜道:“核桃润肌、补脑、黑须发,瞧着你也就一头黑发好看些,再不保养些,真真是一无是处了!还有,少吃些肉食吧,我不养猪!”

  木槿笑了笑,便夹着一只酱肉包子放到他的碗里,“你不养猪,我养!”

  “……”

  许思颜很想拿碗里的包子把木槿的嘴巴给塞住。

  那边楼小眠一个没忍住,又呛着了,闷了头低低咳嗽。

  许思颜深感自己不仅娶妻不淑,更兼交友不慎,粳米粥更觉寡淡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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