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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成谕连忙踏入门槛听令。

  许思颜道:“前儿太子妃遇刺,苏落之助我搜救,好生辛苦。他终日军中奔波,身边没个贴心的姬妾,未免寂寞。就叫人把这个绿藻送过去吧!既可端茶倒水,又可暖床,岂不大妙?”

  “是!”

  成谕领命时,旁边只闻“噗”的一声,却是木槿呛着了,喷出了一口茶水。

  她咳嗽两声,指着绿藻道:“虽是小门小户的侍儿,可也不能太亏着了。拿二十两银子给她置办嫁妆吧!”

  “是!”

  “太……太子!”

  绿藻大惊,连忙要爬向许思颜分辩求饶时,成谕使个眼色,已有两个近卫奔入,拖过她的臂膀便扯了出去。

  她分明刻意揣度过太子等人心思,头上的簪钗只觉精致,质地倒还寻常,此时露出腕上一对翠玉镯儿,通透水润,把一双青葱玉手衬得纤美异常,少说也值个三五百两银子。

  给她二十两办嫁妆,送给以不爱女色闻名的军营武将苏落之,做个连名分都没有的暖床姬妾……

  不只绿藻,只怕连她父母兄弟都得哭疯了吧?

  而许思颜根本不睬那女子的哭泣,又吩咐道:“我和太子妃已经歇下了,有再敢来骚扰的,直接给我丢出去!”

  “是!”

  成谕连声应了,忍不住瞪了青桦一眼。

  太子妃心情不好,太子心情更糟,放这女子进来,纯属找骂吧?

  青桦已看出太子妃虽然脸色不怎么好,但也不像吃过大亏,便放下心来,看成谕退出门来便道:“二十两银子是公主应下的,咱们出!”

  成谕的脸便黑了黑。

  谁不知道太子妃嫁妆大大丰厚,吴帝还怕她缺这少那,一年到头封赏极多。

  二十两银子……她老人家只是在赏乞丐吧?

  ***

  一时门被带上,连绿藻的啼哭声也远了,屋内气氛便又诡异起来。

  木槿再不敢乱动,只坐在桌边喝楼小眠叫绿藻送来的茶。

  喝完一盏,正提壶再倒时,一直在内室沉默着的许思颜忽道:“给我也倒一盏。”

  木槿顿了顿,果给他倒了一盏。

  许思颜便撩开珠帘走了出来。

  木槿揉揉泪水干了后发涩的眼睛,怏怏地盯着他。

  许思颜那如白玉琢就的俊美面庞上,四道血痕从耳边一直拉到嘴角,颇是狰狞。

  木槿不觉有些心虚,低头瞧向自己挠他的手指。

  出太子府快半个月了,没有明姑姑和秋水、如烟等人的照料,便没人提醒她剪指甲。

  这指甲……似乎太长了些,也太锋锐了些。

  许思颜活了二十二年,想必还没被人这样抓过吧?

  说来,他也没犯什么错。

  便是告到吴帝那里,想来这次许思颜也不会帮她。

  他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婿,要行周公之礼,却给挠得快要破相,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可不挠他,难道就依了他吗?

  她的掌心沁出汗意,咬着唇看他。

  许思颜瞧她模样,心头气郁倒也消散不少。

  他喝了口她倒的茶,再瞪她一眼,“看在你诚心诚意给我倒茶赔礼的份上,便不和你计较!”

  “啊……啊?”

  木槿有些傻眼,不知是为他的不计较,还是为自己莫名其妙的倒茶“赔礼”。

  许思颜瞧她呆呆的模样,又忍不住好笑起来,伸手便在她鼻梁上轻轻一刮。

  木槿缩了缩脖颈,没有躲过去,不觉又红了脸,悄悄将凳子挪得远些,继续闷了头喝茶。

  许思颜苦笑一声,说道:“现在还要说你的楼大哥好么?坏得脚底流脓了!”

  虽未交流过绿藻之事,但二人都是慧黠之人。楼小眠不会无缘无故遣了个外人过来送茶,正如他刚用完晚膳不久,也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去送什么夜宵。

  这绿藻又生得极出挑,许思颜这边夫妻同房,一时无机可乘,算计上楼小眠便是意料中事。

  楼小眠亦在静德堂闻过媚毒,计算时间,木槿送去解药时他正该被这绿藻给缠得厉害。难为他不但忍耐住没碰她,还不知怎的哄她烹了茶,送到这边找死……

  这时候这二位显然心情都不会好,且都是看着温存和气,实则刁滑异常。

  于是,他一声不响便把自己的灾难转作了绿藻的噩梦,轻轻松松借刀杀人,自己依然素袖随风,纤尘不染……

  好吧,十个男人九个渣,还有一个是呆瓜……

  木槿磨牙许久,才能道:“这当然不能怪楼大哥。怪只怪那泾阳侯一肚子坏水,不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呆会可叫人细细查查这女子底细。”

  她再想了想,又忍不住真诚地赞道:“楼大哥定力真好。那绿藻生得的确美丽,换个人绝对把持不住。”

  比如,她眼前这位,平时目高于顶,看都不看她一眼,今天却一反常态,软硬兼施迫她行什么周公之礼,居然不嫌她容色寻常了……

  许思颜听得她语带嘲讽,不冷不热地说道:“我不觉得我需要把持。现在也一样。”

  木槿噤声。

  半晌,她起身打开她的百宝囊,寻出一个小小的白玉盒儿,递与许思颜。

  许思颜接过,看了一眼,“什么东西?”

  木槿道:“伤药。对外伤很有用,且不留疤痕。”

  “又是你母后的秘制良药?”

  “是。”

  木槿疑惑地察看着他冷沉下来的脸色,“你不喜欢母后制的药?还是……不喜欢母后?”

  许思颜捏紧玉盒儿,手背的青筋突突跳动,忽一扬手,猛将玉盒掷了出去。

  白玉温润的光泽划过细碎闪亮的琉璃帘子,“啪”地摔在墙上,然后掉落,发出呻吟般的破碎声。

  “许思颜,你……”

  木槿连忙奔去捡时,那玉盒已经裂作两半,里面的深褐色膏体正缓缓淌出。

  清清淡淡的药香便无声无息地溢了出来。

  木槿拾起,急急擦去外面灰尘,先用一只空茶盏盛了,才瞪向许思颜,“你……什么意思?”

  许思颜低头喝茶,“没什么意思,我讨厌她。”

  木槿双手按紧桌缘,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一会儿才从牙缝中挤出字来:“你……讨厌我母后?你……你可知她是……她是你……”

  “知道又如何?”

  许思颜忽然再克制不住,一甩手又将手中茶盏砸了。

  “我从来就知道她是我母亲!四岁!我只有四岁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们以为我小,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可我早就已经知道……如今这位大吴的慕容皇后,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

  木槿所有的怒意和恼恨,忽然间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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