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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随后,萧宜又带孟绯期向国主萧寻请罪,萧寻厚加赏赐,温言安抚良久,绝口不提孟绯期身世,反责怪庶兄不该让自己骨肉流落在外,这才让孟绯期渐渐平了心气。

  但孟绯期毕竟在乡野间长大,对皇家规矩礼仪一窍不通,又不屑学之,三五日尚可容忍,三五个月后难免人人侧目,加之为人任侠尚气,仗着一身好武艺屡屡在市井间滋事寻闹。不上一年,御史台参奏他的折子雪片般飞入内廷,连萧寻都大为头痛。

  梁王萧宜明知不妙,待要将其禁足,但以孟绯期的身手,哪里禁他得住?几兄弟初次见面便吃了他的大亏,感情更是淡漠,见他目中无人,也便视他如无物。论年龄他比萧以靖小四个月,本该排在老六,可连王府的下人也依然喊萧以良为六公子、萧以智为七公子……

  萧以靖闻知,遂让人称其为五公子;毕竟他已是萧寻嗣子,称孟绯期为五公子显然更合适。

  孟绯期一度对这个哥哥还算敬重,甚至对人说道:“若非太子,这梁王府不呆也罢!甚么皇族,甚么萧姓,旁人眼里金尊玉贵,我瞧来也不过尔尔!”

  那段时间,他已自承是萧姓。

  萧宜本就身体不佳,给这个横次里冒出来的逆子三天两头气上一回,病情愈发严重,不久便撒手人寰。

  临终前,为世子之位,他请来太子回府商议。

  萧以靖沉吟后答道:“若为光耀梁王府门楣着想,六弟人品才智出众,母家也算尊贵,人缘又好,乃是最佳人选;但若单以文才武略论,五弟无疑胜六弟多多。若以六弟为世子,只怕五弟又生事端。”

  “那臭小子……”

  萧宜的脸开始扭曲,“当年,若是他没出世该多好!”

  他一脸的深恶痛绝,平时在孟绯期面前勉强流露的慈爱一丝俱无。

  仿佛他目前评价的,不是他的亲生骨肉,还是他的生死仇敌。

  他却不知,孟绯期见萧以靖到来,早知必与册立世子相关,早伏于后窗静静听着。他武艺绝世,竟将屋内外守卫的耳目尽数瞒过,把屋内之人的神情一一收入眼底。

  萧以靖并未反驳生父的话,只是淡淡道:“既已出世,便不可能无视。若是家宅不宁,六弟绝难有所作为,到时反会沦作天下笑柄。”

  “那依你之见……”

  “自古以来,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三哥有病不合适,便以四哥为世子吧!”

  “老四么……唉,原也孝顺。咱们府里出了一个你,已够光耀门楣了,便是世子寻常些,倒也不妨。只是委屈老六、老七了!靖儿,你说我要不要再为他们求个一官半职?”

  “不可。若求的话,岂可漏了绯期?”

  萧宜便叹息不已,“如此……待他们岂不是太不公了?”

  萧以靖微笑道:“父亲放心,有我在,早晚委屈不了他们。”

  自他被萧寻过继,早已改口称萧宜为伯父,此刻却已改回了称呼,依然唤作父亲。

  萧宜顿时悟过来,执了他的手宽慰道:“我只顾忧心,倒忘了这一茬了!既如此,老三和那小的几个,便交给你这兄长了!”

  萧以靖点头,郑重应下。

  他是萧寻精心培养十年的太子,文韬武略无不出众,地位无可动摇。日后若想刻意提携自己有才干的兄弟,自是轻而易举。

  便是三公子有疾不能继位,有这样的兄弟力保,也可安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萧宜一世庸懦,临终倒是恪尽父职,将诸子的未来安排得好好的,还要尽量避免“不公”。

  他做得果然公平,——如果他不曾有过一个名唤绯期的儿子的话。

  后来……

  梁王薨逝,诸子衰麻杖绖,悲痛欲绝;孟绯期一身红衣召妓饮酒于闹市,嬉笑自若。

  有司再度参奏,太子萧以靖尽数压下,令人传孟绯期入宫相见。孟绯期拒不相见,在外依然自承姓孟,竟将蜀国最尊贵的萧姓一笔勾销。

  萧以靖亲自去寻时,孟绯期冷笑道:“他不以为我子,我何必以他为父?自此梁王府是梁王府,孟绯期是孟绯期,从此再无干系!只是梁王府欠我的,我没事倒要去讨上一讨!”

  萧以靖若有所悟,叹道:“若觉得梁王府欠了你的,我可做主为你略作弥补。”

  可惜,孟绯期想的,谁都弥补不了。

  随后的日子,但凡孟绯期高兴,便回梁王府大闹一场,打鸡骂狗,摔东砸西,几次差点一把火把梁王府给烧了。新封的梁王萧以纶给闹得狼狈不堪,遂入宫哭诉。国主萧寻大怒,却被萧以靖生生劝了下来。

  不久,圣旨下,令梁王将诸弟析出家产另住。

  这其中,萧以靖应该暗暗贴补了不少东西,因为孟绯期所分到的家产,比几位兄弟都要丰厚得多。他的宅院亦是最华美的,却安排得离梁王府和几位兄弟都很远。

  可照旧不太平。

  既是兄弟,彼此串串门不是很正常吗?何况家庙宗祠他孟绯期也可以去逛逛,就是想拦,那些脓包侍卫也拦不住。

  还有,他忽然想起,为何正妃宁氏和萧宜葬于一处,他的母亲孟氏就不能葬在一处?

  他要去掘开生父和宁氏的坟,把孟氏也葬进去。

  早逝的梁王妃宁氏正是太子萧以靖的生母。

  而他曾认为萧以靖必会再退让。

  毕竟,他已经发现,这位看似完美的太子也有着难以启齿的隐痛和不宜为人所知的秘事。

  果然,萧以靖再好的涵养也坐不住了。

  他带着数名近卫找到孟绯期,说道:“父皇要取你性命。离开蜀国,立刻!”

  孟绯期大笑,“想逐我走?就凭……他们几个?”

  宝剑扬起,出手如电,是常人万难企及的速度和力道,迅速将萧以靖的近卫击倒。

  潇洒还剑入鞘,他懒洋洋道:“敢问太子,不知周围暗藏伏兵几何?都叫出来一试,如何?”

  萧以靖冷淡看他,“真当自己是神了?何必伏兵,三天之内,我必可生擒你!”

  孟绯期笑道:“若太子可以在三天内生擒我,不用太子赶逐,我便自行离开,从此永不回蜀,如何?”

  萧以靖点头,“那么,一言为定!”

  §月胧明,至亲至疏至深情

  他转头离去,孟绯期见他背影消失不见,才慢慢敛去脸上的轻藐和不屑。

  萧氏子弟众多,不乏有才有识之人,萧寻独独相中萧以靖,又悉心教导十年,其才智谁敢小觑?

  他决定先去温香楼找近来最出名的凛雪姑娘,听听曲子喝喝小酒,好好放松一晚,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他这位异母哥哥可能会来势十分凶猛的袭击。

  不过,他只听了一支曲子,手中的第一盏茶还没喝完,便觉浑身麻木,动弹不得。

  然后,他看着凛雪向徐步进来的萧以靖行了一礼,带了侍儿转身离去,看都没看往日巧笑取媚的恩客一眼娆。

  此时,距离萧以靖说要擒他,还不到半个时辰。

  他忍住自己的惊骇,冷冷道:“太子用这些不光明的手段,不觉得过了吗?”

  萧以靖淡淡道:“我只是告诉一个道理,有勇无谋,身手再好也不过是武夫。斗智不斗力,才是最上乘的兵家之道!柑”

  他捏住孟绯期手腕,眸光锐利如刀,“现在,是你自己离开蜀国,还是我割断你手筋脚筋,把你丢出蜀国?”

  孟绯期心里一寒,“你敢!”

  萧以靖道:“我再告诉你一个道理,要学做人,先学处世,不可逞勇太过,不留退步。放眼整个蜀都,哪个贵家公子会如你这般,死了消失了只有人额手称庆,没有人伤感惋惜?我敢再和你打一个赌,如果我割断你手筋脚筋丢出去,凡是认识你的人,没有一个会救你或帮你一丝半毫,包括你曾一掷千金的青楼女子,和被你刻意放纵祸害邻里的奴仆!”

  他冷冷看着孟绯期,“你敢不敢再赌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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