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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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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竖以秦韵的平民家世,本就不可能被娶为正室,与其悬空,或娶着个不贤之人,不如娶了碧落,既报了恩,也免了秦韵后顾之忧。 第二日杨定要带碧落入宫,杨定自然照旧是一身武将官服,碧落本待从自己包袱中找件半旧的衣服将就穿着,秦韵瞧了,大约觉得颜色不好,转身去捧了一套浅粉绣银线缠枝莲花的崭新锦衣给她,质料说不上太好,做工却很精细,想来应该是秦韵亲手所缝。 奈不过秦韵一脸的雀跃,碧落穿上身时,已听秦韵拍手叫好,杨定抱肩立在秦韵身后,也笑道:“碧落,就穿这个吧!别让天王觉得你流落在外受了多少委屈似的。” 碧落也知自己所带衣裳色调都太过清冷孤寂,眼见虽是第一次穿这种淡淡的暖色衣衫,倒也显得明艳健康些,遂谢了秦韵,略施了妆,方才踏上早备好的马车,匆匆入宫。 宫中景色一切宛如往昔,只是初冬之际,万木凋零,黄叶萎地,又值多事之秋,宫人官员俱是来去匆匆,便连朱墙金柱,都显出了几分凄惶。 快到甘露殿时,碧落已不知第几次擦去了手心的汗水。 杨定显然发现了她的不安,放慢了脚步,温言劝道:“别担心,天王几次叫我们留心你的消息,想来很挂念你,不会责难于你,放心吧!” 碧落犹豫道:“杨定,你……打算今天就和天王说么?” 杨定无奈般瞟了一眼她的小腹,道:“不说成么?” 碧落已有身孕三个月,再拖一两个月,怕就显山露水了。 碧落红着脸,许久才讷讷道:“对不起,我总是拖累你。” “拖累?呵,无所谓了。能与皇家联姻,对仇池杨氏也是喜事。” 杨定淡淡笑着,看来很轻松:“呆会天王如果想拖延婚期,你便将孩子赖我头上,天王总不致让你在宫里大着肚子生产,自然就答应了。” 碧落不敢应声,眼见已到殿门前,不由紧走几步,赶到门前,影影绰绰见到案前不安徘徊的瘦颀人影,顿时眼眶一热,顿在门槛边。 一边内侍早在回禀:“陛下,杨将军和碧落姑娘到了。” 杨定已走到碧落身侧,一反手握紧她的手指,将她亲亲密密拉在身畔,含笑踏入殿中,如仪叩拜:“臣领军将军杨定,携碧落公主拜见陛下!” 苻坚显然早就知道了二人前来的消息,早已走下阶来,亲自去扶碧落:“平身,都起来!” 碧落抬眼看时,正瞥到苻坚鬓间几处斑白,衬了不知几时深了许多的皱纹,比自己离开时憔悴苍老了更多,泪水顿时倾肆而下,哑着嗓子叫了声:“陛下……” 苻坚含泪道:“傻孩子,还叫朕陛下么?” 碧落只觉一阵慈和的气息扑面而来,已被苻坚揽住,靠到他的肩上,苍凉的叹息,只在耳边回旋,张开唇,半天才颤声叫道:“父……父王……对不起……” 语未毕,已泣不成声。 苻坚自然不会不知她相从慕容冲之事,揉着碧落浓密的青丝,低低道:“没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将碧落拉到身侧席上坐了,宫女倒了茶水来,苻坚亲自捧了,送到碧落手边:“别哭坏了,瞧你……怎生这么瘦?” 碧落不敢再哭,强抑了伤感,低了头捧茶坐着。 苻坚见她安静了,方才松口气,和声问杨定:“听报你这几日连战告捷,还替朕寻回了碧落,朕可得好好赏你!” 杨定又跪下身去,微笑道:“陛下,臣不求别的,只求陛下……能成全臣与碧落之事。” 苻坚微一抬眉,眉宇间的英霸之意顿现,瞬即又消逝,叩桌轻笑:“隔了这许多月,难为你还有这个心!罢了,朕刚认回这个女儿,还想多留几日,待战事略平,朕再来安排你二人的亲事吧!” 杨定略一迟疑,踌躇道:“臣对碧落之心,陛下当也知晓。仇池杨氏嫡系人丁不旺,臣与碧落,也过了适婚之龄,可否请……陛下尽快赐婚,若杨门有后,臣出战对敌之际,便再无后顾之忧了。” 苻坚缓缓端了茶啜着,淡淡笑道:“你家中不是已有宠妾么?朕还听说你的性子都给她养得刁了,连下人做的的衣衫鞋帽都不肯穿,一定要出自那位美人儿手上的针线活才肯上身呢!你再多蓄几名姬妾,还愁你杨门无后?再不然,朕赐你几名?” 杨定微惊,却不知这些传闻怎么会落到素不理鸡毛蒜皮小事的苻坚耳中。抬眼看碧落时,她也正向他凝望,黑眸中尚有泪意未减,又添了几分忧惧羞愧。 咬了咬牙,杨定抬起眼,低声道:“陛下,可否屏去外人?” 苻坚微一咪眼,立时抬手,令身畔内侍宫人退下,才沉声道:“你有什么要说的?” 杨定叩首及地:“臣万死!当日慕容冲在郑西以碧落为质,要胁大秦,碧落当时便悟出慕容冲居心不良,设法脱身后连夜逃至臣帐中。臣因她体虚身弱,神智恍惚,怕天王见了难受,遂将她……留宿一晚后,暂时安排在一处坞堡住着,自行回了长安。后来几度去瞧她,因军务繁急,都只匆匆一宿而返。此次去探她时,才知她……已经怀了臣的骨肉……” “杨定!”苻坚勃然大怒,拍案而起,走到杨定身侧,双眼几乎喷出火来:“你的意思,如果不是发现她怀了你的孩子,你还打算让她流落在坞堡之中,不让她回长安?” 杨定忙道:“她刚从慕容冲处逃出,精神的确很差,臣有意让她养好些再回来见陛下,近月又四处征战,委实……委实不曾有空带她回来。” “你没空带她回来,难道连禀朕一声都没空么?” 苻坚紧握了拳,冷笑道:“她既然身虚体弱,又怎么怀得了你的孩子?你既然军务繁忙,又怎会有空一次次留宿在她那里?如果朕没猜错,你……你恨她拒绝你,又曾身侍慕容冲,所以嫌弃她,根本不打算让她回长安来坏你和你那宠妾的好事!如果不是她有了身孕,只怕她已沦为由着你呼之则来,喝之即去的滕妾,连你杨家大门都进不了吧?” 杨定没料苻坚会想得如此复杂,额上已滴出汗来,忙叩首道:“陛下明鉴!臣不敢!臣不敢!” 苻坚猛地一脚踹在杨定当胸,将他踹翻在地,狠狠踢着,喝骂道:“你怎会不敢?长安无人不知你家有宠妾,恩爱有加,一回家便形影不离,分明早就已将碧落弃在脑后!你……你不过把她当风尘女子般随意玩弄糟蹋!旁人不知,难道你不知她是朕的女儿,朕的亲生女儿么?” 苻坚虽是帝王,也是久经沙场,下脚极有力道。 杨定年轻力壮,却万不敢躲避还手,苦撑着只得求饶:“臣……臣不敢了……臣一定对碧落好,求陛下恕罪,求陛下成全!” 他这般说,便是将苻坚认定的卑劣罪名都认下来了,苻坚更是气恨,还要再踹时,碧落再忍不住,冲上前来,一头将杨定扑护于身下,哭道:“父王,不关杨定事……是我不好……是我……不自重,太不自重……” 忍来忍去,终究忍不住,碧落失声痛哭:“或许,我不该回来……我便是死,也该死在外面……也免得连累……连累父王家声。” 杨定擦去唇边的鲜血,强撑起身,将碧落紧紧拥到怀中,颤声道:“碧落,别哭,别哭……是我不好,我的确……错了。” 可他做错了什么? 他做错了什么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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