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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傍晚时无双又亲手熬了药,盛了送到我跟前,用银勺轻轻地搅动着,笑道:“昭仪,再吃几副,应该就可以痊愈了。”

  “早就没事了,是侯爷多虑了。”我微笑着接过,“我瞧着康侯身边,就你最得力,想来他把你拨过来,一定也不习惯。不如我改天和文书房管事说一声,还让你去勤政殿服侍侯爷?”

  无双低了眉眼,轻声道:“昭仪是嫌无双服侍得不好,要赶我回去吗?”

  “当然不会。可君子不夺人所好,将心比心而已。像服侍惯我的沁月她们,如果有一天不在眼前,我也会牵挂。”

  啜几口药,仿佛比以前更苦了些,想来是身体恢复了,舌苔的味觉也随之恢复,每一丝酸甜苦辣渐渐变得格外清晰。

  无双服侍得很周到,也很有眼色,我对唐天重明里尊重,暗里提防,她不是看不出。来到怡清宫这些日子,她每天端来给我喝的药碗里,都会放上一把银质的勺子,并在太医请脉时取来剩余的药汁,让太医辨别火候是否恰当。

  --无非也知晓前次的事逃脱不了嫌疑,想为自己和自己的主人开脱撇清,以示并无害我之心而已。

  我也不去点破。

  毕竟她兢兢业业,全心在帮我复原身体,和康侯唐天重撕破脸皮,对我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只是明明清楚唐天重的居心,还把他的心腹之人留在身边,让她时时刻刻报告我的一言一行,光想着就可以让我忐忑不安,如坐针毡。

  可无双显然不想离开,她一边为我预备着糖水,一边笑道:“侯爷记挂着昭仪当年的相救之恩,不让奴婢服侍着,他心里才不安呢!”

  我淡淡一笑,一口接一口吞咽着苦涩发酸的药汁,慢慢道:“那么,有空回去看望侯爷时,代我致谢吧!”

  无双笑得不见得真诚,而我说得同样言不由衷。

  最是无情帝王家。

  一个半分不念手足之情对自己堂弟也能下毒手的男人,我还能指望他真有什么情深义重?

  即便曾有过所谓的一见钟情,早晚也会淹没在无休无止的争权夺势中。

  对于醉心权势的男人来说,美人不过是江山的点缀。

  连唐天霄都可以牺牲南雅意,何况唐天重之于我。

  无双见我喝完,忙将糖水递来。

  我尝了一口,舌尖依旧是拖转不动的涩滞挥之不去,轻声叹道:“苦就是苦,再多的糖,也盖不去苦味。”

  无双有些尴尬,垂手侍立在一旁,再不说话。

  九儿却跑过来,递过来一个纸包,笑嘻嘻道:“昭仪,我闲着没事,按江南的老方子煮了些梨膏糖,刚凝结了,我尝了一块,味道很不错,清凉凉,甜丝丝,昭仪要不要试试?”

  我无心无绪,正想推开她时,无意往她手中纸包一撇,心跳蓦地漏掉一拍,忙将纸包接过,望向九儿。

  九儿也正盯着我,骨碌碌乱转的大眼睛里隐约有些惊乱,不像素常那般明净清澈。她干咳几声,取了一块送到我唇边,嘴角的笑容才自然了许多,“来,昭仪吃一块尝尝!”

  我含住那梨膏糖,盯着纸包一角的两行字,同样尝不出什么清凉凉甜丝丝的味道,倒是不知从哪里爬出的酸意直冲眼眶。

  错觉吗?巧合吗?

  包着梨膏糖的油纸上端,端端正正写了一行字:“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

  要见无因见,了拼终难拼。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分别很久以后,我曾托人送了这阕词给庄碧岚,但一去便是断线的风筝,杳然无踪。

  我曾猜着这阕词并没能到庄碧岚手中,或者,庄碧岚虽然收到了词,却在伤心之余不愿再给我只言片字的回复。

  时日久了,我有时甚至回忆不起完整的词句来,只有很轻很轻的《卜算子》旋律,会在不经意间萦在耳边。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

  那新鲜的墨迹,让我一时如在梦中,唇角颤动片刻,抬眼望向九儿,正要说话时,九儿已俯下身,笑问道:“昭仪,甜吗?”

  她的身体,刚好挡住了无双的视线,眼底微见湿润,连颊边的梨涡都失去了原来的轻灵。

  “甜!”我收敛起所有的心酸和心慌,若无其事地将整包梨膏糖接过来,慢慢说道,“终于……有点儿甜味了!”

  九儿便捂着嘴咯咯地笑起来,“昭仪如果喜欢,我明天再煮些。横竖这玩意儿益气润肺,吃不坏人。”

  “傻丫头,这个能当饭吃吗?这么多已足够了!”

  我心不在焉地又拈了一块在口中慢慢尝着,只作困倦了,闭了闭眼,笑道:“这会儿倒有些困了。大约身体还没全好,做点儿针线活都腰酸背疼。九儿,帮我揉一揉肩,我打个盹。”

  九儿应了,我便坐到一边软榻上,闭了眼只作困倦,只让九儿在一旁服侍。无双、凝霜等人见我果然困了,很快蹑着手脚,陆续退开。

  九儿按捏我肩膀,动作越来越轻,有几缕细发拂到我面颊,让我可以猜到她低头查看我动静时的犹疑。

  我沉默地调匀着呼吸,等着九儿先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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