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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


  陆仁庆根本就不看他,倒是苏国华冷笑了一声,“陆城,这么说你是铁了心要撕破脸了?做人除了公理良心,也要懂得识时务!”六爷一扯嘴角,“苏老板,我不是霍长远,再说,就算我变成第二个霍长远,你就确定能吃得住我,未必吧,”说完他扫了一眼苏雪晴的肚子,苏雪晴的脸都气青了。

  “还有,”六爷不等恼羞成怒的苏国华再开口,“你想让我娶你女儿,还是为了码头的使用权吧,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请转告源清和,他想都不要想,我中华泱泱大国,堂堂的大上海,还容不得他的日本军舰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告辞!”

  说完,六爷拉着我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出门的一刹那,突然听见苏雪莹尖叫了一声,“云清朗!你给我记住!”我想都没想,回头就喊了一声,“谁要记住你!”“哧,”也不知道是谁笑了出来,我脸不禁一热,偷偷地瞟了眼六爷,却只看见他上翘的嘴角。

  等我握着六爷炙热的手走出了百乐门以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六爷笑问,“在看什么?”我顽皮一笑,“过了今晚,估计以后苏家人会比我更讨厌这里了。”六爷莞尔,护着我上了车。

  车子渐渐地驶离了那个富丽堂皇却让我厌恶的地方,“清朗,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我现在可是一文不名了,”六爷笑看着我。“没关系,只要你说想和我结婚是真的就行,”我压低了声音说。“傻瓜,那当然是真的,你没听明白吗?我又变成个穷光蛋了,”六爷一边说一边用拇指摩挲着我的手背。

  “明白呀,这样正好,我以前也想过,我又没嫁妆,如果我们以后吵架,这不就成了捏在你手里的短处了吗,现在好了,我们终于门当户对了,”我故作认真地说,其实也算是心里话。“哈哈,”六爷大笑,开车的洪川和坐在前面的大叔也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六爷与陆仁庆正式决裂之后,很快带着我和秀娥搬到了码头边的房子去住。六爷说他一文不名自然是夸张,不过现在住在小院落里,过着普通人家的生活,我反而喜欢,秀娥也是如此。

  叶展消失的那些天是去帮六爷处理一些在外地的产业,上海的面粉厂也转卖了出去,而且价钱很高。我很好奇,现在世道这么乱,生意人都竞相出售自己的产业,价钱压得越来越低,怎么会卖了这样一个高的价钱。最后还是墨阳笑嘻嘻地告诉我,现在面粉厂的主人姓徐了,我才明白居然是墨阳买了下来,正确地说是陆云驰买的。

  陆仁庆已经垮了,看在六爷的面子上,墨阳他们也不为己甚,陆云驰甚至很欣赏六爷的有情有义。反正陆仁庆还完了债务,想要从头再来,就要靠他自己了。

  我曾经问过六爷,陆仁庆那么有钱,就算这回他借了巨款,可也不见得还不起。六爷说陆仁庆就是因为在海外投资受损,才急于赚钱去补漏洞,不然他也不会轻易去接日本人的订单,原本他还想着东山再起,所以没有轻易地变卖家产的,而是接受了苏国华的条件。

  可六爷还是拒绝了他,陆仁庆最后变卖了不少房产债券再加上六爷给他的钱去还债,听说债务已经还得差不多了。自那晚之后,他再也没跟我们联系过,而现在上海滩最风光的就莫过于苏国华了,他终于扳倒了陆仁庆和六爷这两块绊脚石。

  六爷当着众人的面跟我求婚让秀娥羡慕的不得了,墨阳也说,这才是真汉子,光明正大,敢作敢当。秀娥没事的时候总要我重复一遍当时的情景,然后她比我还要陶醉其中,我忍不住笑说,干脆你让石头也当众求婚好了。秀娥一撇嘴,说他那个石头脑子才没长这根筋呢。

  没等到六爷腾出时间来准备婚事,上海的紧张气氛变得一触即发,先是日本人声称,有人故意将日本僧人打伤,而后又有什么同盟会的日本人去烧毁中国人的工厂,这些日本人还在公共租界附近,打伤了华人巡捕。

  接着就是日本侨民集会,然后顺着四川路开始游行,前往路尽头驻扎着的日本军队司令部,要求日本军方出面干涉。途中走到靠近虬江路时,他们开始骚乱,袭击并捣毁中国人开办的商铺。

  一时间上海滩风云骤起,双方都在指责是对方的管辖不力的问题,日本军队开始增兵。我听丹青说,这些日子,霍长远就没有回家,一直留在司令部忙碌。他们内部也在争吵,有人主和,有人主战,霍长远和警备司令意见也相左,他自然是主战派。

  很多上海的商人权贵已经开始陆续离开了,霍老夫人本来也想带着洁远回四川老家,却被洁远严辞拒绝了,兄长和爱人都留在这里,她怎么可能离开,霍长远也支持她这样做。我问丹青她怎么办,她还怀着孩子。丹青的语气很平常,她说霍长远在哪儿,哪儿就是她的家,生死相随。

  “清朗,你不去看看,江边码头那里聚集了很多渔船,越来越多,样子真壮观呢,”秀娥兴奋地跑了进来跟我说。这几天战事一触即发,为了防止日本人从海上增兵,霍长远和六爷商量的结果,就是调集渔船,驳船,全部聚集在深水码头,阻碍日本商船或军舰的靠近。

  “知道了,我把这些写好就来,对了,你再帮我弄些墨来好不好,可能不够用了,”我这些天不知写了多少条幅,都是鼓舞士气的口号,每个人都在干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好的,我这就去,”秀娥转身跑了出去。

  又写了几幅之后,墨也快见了底,我正想着秀娥怎么还不回来,门口人影儿一晃,我笑说,“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写完了一幅之后才抬头看去,我不禁一愣,门口站着的竟然是袁素怀。

  “袁小姐?”我叫了一声,“云小姐,好久不见了,”她微笑着说。我不禁有些奇怪,自从陆仁庆垮台之后我就没再听说过她的消息,有人说她早就回了北平,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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