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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顾边城也摘掉了头盔,乌黑的头发只以青巾绾起,面带微笑,正在和燕秀峰对饮,谢之寒却半靠在一个女人怀里,任凭她剥果子给自己吃。那女人面容身段风流袅娜,看得出她是全情投入,那双媚眼片刻也不曾离了谢之寒的脸,一颦一笑皆是了怀中的男人。

  水墨微微一扯嘴角,想想刚才竟连燕大元帅都对他行半臣之礼,之前找茬的那男人腿都软了,世子……这个喜欢冷嘲热讽的男人出身应该很高贵吧。才子,世子,水墨摇了摇头,好相貌,好出身,好手段,为什么有人天生事事俱全呢。

  谢之寒看起来正享受着女人的软语温存,其实半点也没有放松戒备,水墨的目光他立刻就感觉到了。眼神斜飞看去,水墨端着杯酒正看着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倒是脸上许是因为饮酒的关系,淡淡的跟擦了层胭脂似的。谢之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轻佻地对他一眨眼,果然,水墨立刻一副被噎到的表情,迅速转头看向别处。“哈哈哈,”谢之寒笑了起来,忽然觉得心情很好。

  一身红衣的风娘献舞完毕,正跪坐在燕秀峰和顾边城之间,劝酒说笑,忙到十分,但该注意的对象她一个也不曾漏过。顾边城对她的殷勤伺候或礼貌道谢或与她谈笑两句,好像浑然不记得彼此曾发生过的不愉快,但风娘几次想要借机依偎亲昵过去,却总是不成功。顾边城并没有躲闪或拒绝,可风娘就是靠不过去,仿佛顾边城周围的空气凝固成了一道无形的墙。

  风娘从懂事起就开始学习如何与男人周旋,历经沧海,对于男人几乎是无往不利的,就算是知道她毒辣的,也会迷惑于她的魅力之中。可凡事总有个例外,一个也就罢了,可眼前就有三个,还偏偏都是她得罪不起甚至畏惧的。她虽极出色,终还是要在男人的影子下生活。

  神将的赫赫威名风娘早就听闻,但想着不过是个只在战场上武勇的粗人罢了。这次亲眼见到并领教了顾边城的手段,自己的步步算计却一次次被他破解,赫兰人也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而不自知。当顾边城用银枪指着风娘喉咙那一刹那,森寒的杀气让她魂飞魄散,可一颗心却跳的比任何时候都急促。

  风娘虽在跟燕秀峰撒娇劝酒,但顾边城的一举一动她都不曾放过。所以当谢之寒逗弄水墨的时候,顾边城神色微动,风娘立刻察觉。顺势看到半藏在阴影里的水墨,风娘立时觉得新仇旧恨齐涌心间,这该死的小白脸,自己曾亲眼见过人中毒之后的惨状,怎么他就能逃出命来?这药原是风娘机缘巧合得来的,虽然她也认为水墨是男人,但女人的敏感却让她对水墨有着天然的敌意,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给水墨用了重药。

  看着水墨柔和的侧脸线条半晌,风娘忽然一怔,迅疾扭头看了一眼正逍遥自在的谢之寒,那个流传于贵族之间的传闻登时浮上脑海。再偷眼看看正和顾边城谈笑风生的燕秀峰,她忽然笑靥如花,真有趣,水墨,我看你这次该怎么逃,只怕顾边城也保不了你……

  风娘将放在温瓶里的酒壶提出,银色的酒壶越发衬得素手纤纤,她姿势优美地将酒杯倒满,并取过一粒渍过的青梅放入酒杯中,又加了一粒粗盐,轻晃了晃之后才双手奉上给燕秀峰,娇声说,“燕帅。”燕秀峰微笑着接了过来,立刻发现了那个梅子,他看了看巧笑倩兮的风娘,这才抿了半口进去,醇厚的酒液里带了一点点梅子的微酸,别有一番风味。

  燕秀峰出身世家,文武双全,闲暇之时亦喜附庸风雅,尤其喜欢美酒,喝得不多,却善品。他点头笑道,“这种喝法倒有意思,你酿的胭脂醉虽为酒中佳品,但口感略厚了些,加了这梅子还有盐粒,反倒清爽了些,红衣,你的花巧就是多。”说完,他又细细品了一口。

  风娘笑声清脆,“燕帅过奖了,妾身可不敢担这个虚名,原是前日和一个人学的,觉得这种口味最别致,让您也试试罢了。”风娘此言一出,顾边城和谢之寒都是一怔,方才风娘倒酒的举动他们自然看见了,并没有多想,可现在听风娘这样一说,忽然感觉不对。

  这酒的喝法确实是一个人教给风娘的,顾边城眼珠一转,水墨的身影立刻出现在了他琥珀色的眼眸中。刚才被谢之寒戏弄的水墨正侧身依靠在栏杆边,半仰头看着月色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水波粼粼地在他脸颊上打出点点光影,在这样热闹的环境里,可他反倒好像游离在外一样。

  顾边城忽然间明白了风娘想干什么,他不动声色地看向对面不理楼中姑娘,正独自一人喝酒的罗战,用眼神指向水墨,又做了个手势。一直暗中戒备的罗战坐直了身子,状似随意地回头说了几句。就看水墨一愣,点了点头立刻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喜欢品酒的燕秀峰随口问了一句,“喔?这种口味,难不成还有其他的?”顾边城眯了下眼转头看向风娘,她正言笑晏晏地瞧着自己,然后撒娇似的说,“反正水墨当时是这么说的,神将大人可以作证。”燕秀峰眉毛微微一动,水墨?不就是那个坏了自己不少事儿的贱卒吗……

  “哼,一个贱卒的小把戏,红衣姑娘倒记得清楚,”谢之寒笑嘻嘻地说了一句,他自然知道顾边城和罗战的暗动,虽不甚明白,但立刻配合。风娘笑容不变,“谢大人,人家已是将军大人身边近卫,英雄不论出身,您还一口一个贱卒的。”“喔?这么说,倒是我的不对了,来,燕帅,顾将军,为我天朝大胜,国泰民安,我敬二位三杯!”谢之寒潇洒地举起酒杯,燕秀峰一怔,看着他被酒色染红的眼角,立刻笑着举杯应和,杯杯尽饮。

  一旁的风娘笑脸如花,心里咬牙,这么短短一霎那,顾边城支走了水墨,谢之寒却吸引了燕秀峰全部的注意力。水墨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按照罗战的吩咐正要离开筵席,刚到门口就听到上面唧唧咯咯的笑声。

  水墨抬头一看,这临水而建的宴会厅与周围的回廊相连,楼上几个去换衣服的姑娘正挤在一起对她指指点点,之前服侍她的那个姑娘也在,看来是去换衣服刚回来。之前水墨还想着这家胭脂楼果然不同凡响,陪客的姑娘们还会不时地换服装,一晚上她数着这已经是第三套了,比现代某些娱乐场所可敬业多了。

  那姑娘见水墨看她,登时满脸娇羞,身后的女伴你推我搡地显然是在拿她取笑。水墨心里苦笑就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刚一转身,就听见楼上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玉娥,快跟上啊,傻站着干什么?去……”“啊!”跟着就是一声短促地尖叫,水墨下意识一抬头,只见一道黑影临头砸来……

  我X,头昏眼花的水墨在心里骂了句脏话。方才她条件反射地伸手挡住了女子的去势,自己却被她撞翻在地,后脑剧痛,腰部也嘎巴一声。勉强睁开眼想看看情况,顿觉金星闪烁,一片恍惚。眼看着玉娥从楼上跌下,冲入水墨怀里,重重摔倒,那些姑娘吓坏了,方才推人的那个女子更是缩到了众人身后。她原是好意想催促女伴追寻自己的幸福,因为她们都觉得水墨长的好,行为端正,但一看就是个“雏儿”,若是能勾上手,被赎了出去也不是没有的事儿,没成想好心却办了坏事儿。

  一个略年长些的姑娘惊吓之余忍不住抱怨,“兰儿,你用这么大力气做什么!”“没,我真没有啊……”兰儿拼命摇头解释,她刚才只是轻轻推了玉娥一下而已。门口突然轰然一响,原本热闹的筵席顿时静了下来,席上大半都是武将,他们一把推开身边的美女,想去摸刀,落空之后才想起参加元帅大人的酒宴,武器早就被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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