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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喔,是吗……”我心里一宽,康熙果然没把他放出来。至于看管得更加严厉,一来是不想有任何风吹草动传到他耳朵里;二来也是更好地保护他吧。看来那天我说的话虽然隐晦,康熙还是听明白了……

  “四爷一直在为这件事奔走,听说他在乾清宫外跪了一夜。”七香突然低声说,我一顿,心里登时疼得拧了起来。这些天我写了无数的东西想给胤祥留下,却不敢有只言片语写给四爷……我闭上眼,静待着这股疼痛慢慢消退。过了会儿,我张开眼:“我家里人没事儿吧。”七香一怔:“是,您被囚禁的事儿是个秘密,皇上下了严旨,任何人不许外传。”我点点头,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是怎么进来的?”七香微微笑了笑:“这是贵主儿偏殿后的一间耳房,皇上下的旨意,把您拘禁于此,由贵主儿照看。”我一愣,转念明白过来,这种涉及宫闱丑闻的事情怎能外露呢,只有把我囚禁在宫中,而贵主儿是现在宫中份位最高的妃嫔,这样的事情自然只有交给她办了。里外前后瞬时就贯通了,这些天皇帝也不好过吧,我淡淡地摇了摇头,就算魇镇的事情我一力扛了,太子终是有失德行,再加上素行不良,让皇帝不能不处置他。还有他那些个有本事的儿子们,搞出来的阴谋诡计,恐怕不是“心寒”两个字就能解决的吧……

  “这是贵主儿让我拿来给您的东西。”七香的声音将我从思绪中拽了回来。“喔,是吗?”我随意地应了应,并没有什么兴趣去拆看七香怀里抱着的包袱。七香却是表情怪异地盯着我,眼中有着一点点我看不明白的东西,更多的却是惊惶与紧张。我定定地瞧了她两眼,缓缓地伸了手出去:“拿来吧。”我低声说。七香脸色一僵,慢慢走了过来,伸手递了那个包袱给我,她的手却在微微颤抖着。

  我接了过来放在膝上,一层层地打了开来,一套绣工精美的袍服出现在我眼前。嘴里“咯嘣”一声,咬牙的声音吓了自己一跳,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我怔怔地看着手中的衣服,那大红的颜色仿佛要将我淹没:“呵呵……”

  退到一旁的七香有些惊惶地抬头看我,我才发现自己竟然在笑:“好呀,没想到还有穿上正福晋行头的一天,哼哼……”我无意识地用手指在那光滑又冰凉的绸缎上游走,那红色却渐渐变得惨白起来,恍若一条白绫紧紧地勒在我的脖颈上,让我窒息……

  “还有事儿吗?”我抬眼看向七香。她吓了一跳,看见我平静的面色又是一怔:“没什么了,主子只是说让我把这个给您,是皇上的旨意,并没别的话。”我点点头:“知道了,那你下去吧。”七香福了福身,一步步往外退去,我只是冷冷地坐在椅子上,脑中乱得很。

  “福晋。”七香突然顿住了脚步,“奴婢……能帮您做些什么?”她讷讷地问道。我一愣,抬头去看她,她清秀的脸却含着一丝坚定。说真的,到现在我也不懂七香,她到底是什么人,又跟胤祥有着怎样的瓜葛,可我已经没有机会去问胤祥了。低头看看手中的袍服,这分明就是一道阎王的催命符……

  我猛地站了起来,把衣服扔在一边儿,飞快地把这些天写的东西收拾了起来,厚厚的一摞,我四处寻找,一把把用来包衣服的那个包袱皮从地上捡了起来,把我写的全部珍而重之地细细包了起来。轻轻在那上面按了按,我小心翼翼地把这个包袱拿了起来,重重吸了口气,转过身向七香递过去:“如果可以的话,帮我交给胤祥。”七香有些不敢置信地抬眼看了看我,我点了点头。她踉跄着脚步走了上来,哆嗦着手接了过去,包袱离手的一刹那,我感到身体的一部分也随之而去了。

  七香仿佛把命抱在怀里似的紧紧搂住那个包袱,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有些艰难地问我:“您……相信我……”我一顿,哑声说:“我没别的选择,只有选择相信你,若你肯尽力而为,我自当感念你的恩德。”

  七香震了震,弯了弯身,转身向门口走去,“吱呀”一声,门扇半开,她突然回头:“您真的不想知道……”我摇了摇头,打断了她:“我不想知道,你与胤祥如何,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看着七香苍白的容色,我淡然一笑:“你快走吧,我只是不想死都不安心。”七香睁大了眼,旋即又低下头,深深地给我行了个宫礼,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我怔怔地站在门口,外面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了,只有从门缝儿里吹进的风,还能带来一丝生命的气息。我看看书桌,看来我也不用再写什么了,就转身走到床边,仰躺了下去,帐顶悬挂的如意绦在微微摇晃着,我转头看看被我丢在枕边的大红袍服,上面也绣着团团如意,忍不住苦笑出来,如意……我的死又会如了谁的意呢……

  一阵人声儿传来,我揉了揉眼,外面的灯火晃得我有些眼花,灯火?!我慢慢地坐起身来,许久不见灯火闪耀了……

  “吱呀”老木门例行通报了一声有人到来,外面的光亮让我有些不适应,我眯了眯眼。“福晋。”一个人影儿打了个千儿下去,说完站起来回身关起了门,屋里顿时又暗了许多。我直直盯着眼前的人瞧,他脸上虽还是一片恭敬笑意,眼中却闪过一丝不自在,我心里忍不住冷笑了一声:“竟然是李公公大驾光临。”太监大总管李德全脸色一僵,却是老道地低头说:“奴才可不敢当。”

  我盘起腿来,心里已经明白了他的来意,白天七香送来衣服已经等于先行通知我了,我捏紧了拳头,身上却是一会儿发冷,一会儿发热。见我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瞧,李德全清咳了两声:“皇上有话问您。”说完等着我跪下来回话,等了会儿见我动也不动,他眉头一皱,面上有些惊奇,却也忍了,又咳了两声:“嗯哼……皇上问,你是否后悔?”我的舌头早就僵了,方才也不是摆清高,而是实在动不了了。可康熙的问题却如冷水浇头一样,让我打了一个激灵,我缓缓挺直了背脊,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后—悔!”

  李德全眼神闪了闪,却没说什么,只是低头轻叹了口气,又抬起头清晰地说:“皇上有旨意。”我的心猛地抽了一下,下意识地想用手撑着自己站起身来,可全身的力气似乎都已经消耗殆尽了,勉强咧了咧嘴:“李公公,非是我无礼,实在是没力气站起来了,就在这儿听,行吧?”李德全一怔,躬了躬身:“是。”又清了清喉咙,端容说,“皇上口谕,雅拉尔塔氏·茗薇,因嫉成恨,做下丧心病狂之事,罪无可恕,念其素行尚好,赐自尽,并从皇室玉牒中除名,钦此。”他顿了顿,“福晋,您……听明白了?”我木然地点了点头。他又说:“对外会宣称,您因为心智疯迷,重病而……嗯哼……决不会罪及您的家人的。”

  呵呵……我心中泛起一阵苦笑。从皇室除名,那就是说我的一切将会被抹个干干净净,不会在历史上留下半点痕迹……我就说看了那么些清史稿,可却从未见过我这一号。我下意识地又打量了一下四周,看来我真的要跟眼前的一切说再见了,这几年的一切,就仿佛是梦一场……

  门“吱呀”又响了一声,我调转了眼光看过去,一个小太监拎了一盒子东西进来,恭恭敬敬地交给了一旁的李德全,就弯身退了下去。我愣愣地看着李德全把那个盒子放在了桌上,又一一拿出一个酒壶,一只杯子,他的动作仿佛慢动作一样,我觉得四周的空气也变得凝固起来。

  “哗啦啦……”水声响起,那是毒酒砸在杯底的声音,我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一刹那间,我想尖叫,想夺路而逃,想……眼看着李德全一步步地走了上来,到了跟前恭敬地弯下身去,手臂向前平伸,黄杨木托盘上,是一小小的白玉酒杯,里面隐见水波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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