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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这算什么,是我变相为她和她儿子牺牲的报酬吗?原来我也就值一个金项圈儿呀。虽然看起来很昂贵,可也只不过是个可以随手送人的玩意儿罢了。唉!我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风力逐渐变强了,夹杂一股子土腥味儿直扑面门而来,我闭上眼,感觉着点点雨丝若有似无地拍打着我的面孔,一股无可比拟的清凉缓缓润入了心底。我大大地做了个深呼吸,也不关窗,任凭风雨飘进屋来。虽然外面风声、雨声、隐约的春雷,带来无数的响动,我却感觉到了一种很久都没有体会过的平静。雷声越来越大,雨也愈发地急促起来,胸前的衣服都被潲湿了,我却觉得很开心……

  “哎哟,你这丫头干吗呢?”冬梅的惊呼声传来,我一顿,转眼看见冬梅三步并作两步,窜进了屋里忙着关窗,嘴里不停地嘀咕着。我一笑,抬脚下地,鞋还没穿上,冬梅已站到我跟前,狠狠地瞪着我:“身子还没好全乎儿,又想嘬病不成?还笑,你……”我轻轻摇了摇头,淡淡地说:“不是,只是准备战斗罢了。”不再去看冬梅不明所以的样子,我揉了揉脖子:“别想了,走吧。”

  “去哪儿?”还没回过味儿来的冬梅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我回头一笑,用唱戏道白的腔调儿跟她说:“吃饭去也。”冬梅“扑哧”一笑,我不容她再说些什么,拉了她就走,她也就随我去了。

  我跟冬梅并排在廊子里走着,耳边不时传来她的闲话儿,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心里却在想,只怕跟胤祥结婚以后才是真正地要面对战斗吧。以前我不过是个旁观者,至多打了几个擦边儿球,但现在我已经身不由己加入其中了,不论算是历史的一笔,还是这个皇权游戏的一部分,我都终将会有个结果了,至于它是好是坏……唉……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以前我总觉得那些所谓的鼓舞士气的言词都是些个废话,可现在才深切地体会到,要是没这些个废话当作精神支柱,那可真是觉得自己没活路了。

  梳妆、上头、穿衣、打扮,我像个陀螺似的被身边的每个人抽着转……“咝……”我忍不住地往肚子里吸凉气儿,只觉得头发都快被扯掉了,这梳头的老嬷嬷可真狠。一旁的冬莲倒笑说:“上头都这样,紧着才好,不紧不好看。”说完又帮着往上梳了梳,见我龇牙咧嘴的丑怪样子,不禁好笑地摇了摇头,“你忍着点儿吧,哪个新娘子不是这样熬的。”我苦笑着刚想伸手摸摸头皮,一把被冬梅打了下来,“好不容易弄好的,你别乱动。”她又左右看了看,回过头问冬莲:“够紧吗?”我只觉得头皮都快揪掉了,就从铜镜里怒视着冬梅,大声说:“够紧吗?!要是再紧我就不是上头,而是光头了!!”

  “哈哈……”屋里众人大笑了起来,那姐俩儿也是前仰后合地笑个不停,我看起来也是在笑,不过却是因为脸皮被扯了起来,与高兴喜悦无关的。

  戴上凤冠,穿好彩凤祥瑞外褂,踩着簇新的花盆底儿,先走到了德妃的正房去给她请安拜别。宫里的规矩,像这样的嫁娶,是轮不到亲爹亲娘来插手的。按说这规矩挺没人情味儿的,不过对我倒是合适,一来那也不是我亲爹娘;二来只怕见了他们,又会生出多少事端来也未可知,所以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本以为还是要跪下磕头的,可能是因为脑袋上扛的东西太多的缘故,叽里光啷的摇摇欲坠,磕头倒是免了。德妃温言嘱咐了几句,又满意地看到我脖子上金晃晃的项圈儿,我只觉得仿佛带了个无形的枷锁似的。晕头转向地刚说了两句场面话儿,就被嬷嬷们带到了二门,还未及和眼圈儿红红的冬梅她们说句话儿,就被蒙上了盖头,转瞬又塞了个大苹果在我手里,又在耳边嘱咐我可千万别掉了。

  眼前一片红晃晃的,只能被人搀着走,突然脚底下不知踢到了什么,身子一歪差点儿摔倒,我忙得去抢救手里的苹果,好在没掉,我的心却吓得怦怦直跳。本来很短的距离,却仿佛走了很远,但终于还是坐进了轿子里。我心里就纳闷,这是谁呀?去哪儿找了个这么大的苹果,我一只手只能握住苹果的屁股,这不是存心整人吗?可转念一想,我还是知足吧。幸好是握苹果,这要是换了菠萝……

  “呼”地一下轿子就抬了起来,一步一晃儿地开始行进,没走多远就把我的胡思乱想晃到九霄云外去了……我想吐!张大了眼强忍着,只希望胤祥住的钟萃宫快点儿到,不然我早上吃了些什么,过一会儿半个皇宫的人就都知道了。还好,胤祥所住的宫殿与地处偏僻的长春/宫所距不算太远,走了一会儿,轿子就停了下来,但外面一片人声嘈杂,音乐锣鼓此起彼伏,虽不像老百姓成亲那样,噼里啪啦的,倒也算得上是喜气洋洋。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皇帝此时让我们成婚的意图,不过拜他所赐,这回婚礼的规格倒是不低,否则要是按胤祥的品级身份,只怕就没有眼前的这份儿热闹了。

  我一个人傻乎乎地坐在轿子里,也没人来理我,只是做了几个深呼吸,把刚才那份恶心的感觉压了下去。突然一只靴子从轿帘儿下面踢了进来,吓我一跳,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只脚应该是胤祥的,这好像是叫“下马威”,反正是封建迷信、男女不平等的产物,这之前德妃已让专人培训过我了。正想着,只觉得红布外面一亮,轿帘儿已被掀了起来,有人伸手进来搀我出去,没走几步,又迈过了一个火盆儿,拉到一处台阶前站好,手里的苹果被拿了去,我正不知所以,转眼间一个镏金的花瓶儿放到了我手里,我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好在知道胤祥的箭法很准,除非他不想娶我故意射偏。我倒也不太担心,只是突然觉得自己扛着花瓶的样子,跟水瓶星座的卡通图案大概有一拼。“当”一声脆响,我下意识地僵住了。“当!当!”又是两声儿,周围传来了一片叫好声儿。有人上前从我手里把瓶子掰了出来,又塞了条红绸子在我手中,绸子一拽,我不自禁地跟着往前走,却知道另一端正握在胤祥的手里,心里一松。

  满人结婚的规矩与汉族还是有很大的不同,没拜什么天地的,就已经送入洞房,我一个人坐在炕上,胤祥却已给拉了出去,说是要先敬酒什么的,我只觉得仿佛在做梦一样,这一切是那么地不真实。周围的丫环、嬷嬷们都轻手轻脚的,也不知道坐了多久,门扇一响,重重的脚步声踩了进来,我心一紧,折腾了一上午,现在才紧张了起来。

  一旁的喜娘走了上去说着不同的吉祥话儿,周围的从人们也是在不停地道喜,脚步声向我这边儿走来。我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襟儿,手心里全是汗,从红巾下面看到那双簇新的靴子停在了我的面前。一只秤杆儿慢慢伸了进来,盖头被轻轻地挑掉了,我低头坐在那里,倒不是因为不好意思,而是实在是不知所措。旁边的喜娘们在不停地说些什么“长得俊”呀,“郎才女貌”呀,枣子、桂圆、花生下雨似的在我们周围散落。

  一只手伸了过来,想要抬起我的头,我用下巴往下使了使劲儿,就是不想抬起来,那手一顿,我头顶上传来了轻笑声儿。我只觉得脸上热热的,身上呼啦啦地冒着汗……突然胤祥放大的脸孔出现在我面前,我猛地往后一仰,这才发现他竟半蹲了下来,笑望着我。周围顿时没了声音,喜娘也是傻傻地站在了一旁,不知所措。我看着胤祥潮红的脸,漆黑的眼,棱角分明的嘴唇,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初见面的那次,一个倔强但长得很帅的小鬼对我说:“我定要了你去……”我的心就像化开的奶酪一样柔腻,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一个深深的笑容浮现在他脸上,一旁醒过味儿的喜娘忙上前一步,让十三坐下,把我们的衣摆牢牢地结在了一起。

  以前参加婚礼看别人喝交杯酒,总替他们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做这种事儿……可现在轮到了自己,只是满饮了一杯幸福,哪还注意到旁边还有别人?喜娘递上了两块儿点心,虽然我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意义,也还是开心地和胤祥准备分享,只是门外突然一阵嘈杂声传来,我和胤祥对视一眼,还未及说话,门已经打了开来,十爷打头带着一干亲贵子弟来闹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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