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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嗯。”德妃满意地点点头,“我心里都知道的,你去吧。”德妃淡淡地说了一句。“是。”我福身退下了。

  一出帐子,寒风登时扑面而来,东北这地方天儿黑得早,天边残阳如血,往日我很喜欢看夕阳西落,今天却觉得红得刺眼,忙转身走了。见着李海儿正在前面,忙过去问他,这小子倒是热心,非要领着我去,我今天已没有半点儿心情与人口舌,就随他去了。一路上,他鬼鬼祟祟地打量我,一副想问些什么的样子,我这才明白了过来,他原来是想从我这里来探听第一手消息的。不禁暗自苦笑,看来这回我的名声不光传到西六宫了,就是宫外的人只怕也都知道了,会怎么说呢?女中豪杰?忠心护主?还是……我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不敢再想下去。

  尽管心里百转千回,脸上可还是冷冷淡淡的,李海儿憋了一路,终是不敢问了出来,拐了个弯儿,就先一步去叫玉哥儿了,我站在不远处等着,旁边常有路过的太监、从人、侍卫们,见了我不是下死眼地看个清楚,就是在背后指指点点的。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众矢之的的滋味,只觉得古怪之极,不晓得那些个名人怎么能笑着去面对,我却只有一种明明看见数只蟑螂围着你转,却不能拿拖鞋去拍的感觉……

  还真是没完没了啊,就在我觉得自己的控制指数下降、血压指数升高的时候,看见李海儿和玉哥儿从一座营帐里走了出来,不自禁松了口气。还好,一天露脸一次就够了,今天已经打了熊,要是再打人的话……“呵呵”我不禁笑了出来,恐怕就没人认为我是忠心护主什么的,只会认为我疯了吧?!一想到这里,我立刻没了笑容,如果那样的话,倒也不错呀。就不会有什么歪的邪的谣言再冒出来了吧。我垂了眼睑,掩去了那抹可能出现在眼中的冷笑。玉哥儿显然不知道我今儿个的丰功伟业,还忙问我跑去那里,我强笑着支吾了几句,李海儿那小子倒是机灵,见我一脸的不自在,忙岔了话头儿,说娘娘那里还等着呢。玉哥儿一听,也顾不得再问了,赶紧交代了我几句,就抬脚和李海儿回德妃那里去了。我却怔在外头,我原以为德妃让我来照顾的是十三爷,却没想到是四爷……

  “唉……”情不自禁又叹了口气,我用手揉了揉脚腕儿,刚才太医来的时候,已顺便让他瞧了,只是有些肿胀,没什么大碍,太医留了些消肿的药,我却还没时间去抹。仰头看着帐顶,突然想起临来时德妃娘娘的那句“我心里都知道的”,不禁打了个寒战,低头看看四阿哥,他究竟知道些什么呢?是指我的人品吗?还是十三阿哥与我之间的友善……不对……我摇了摇头,经过上次,长春/宫里谁不知道十三阿哥与我亲近,德妃还不让她们乱传呢……

  我想得有些头疼,低下头揉揉酸疼的脖颈,不经意看见了四阿哥潮红的脸,登时顿住了……难道……不会吧……那德妃分派我来这儿,是好意还是……我“噔”地站了起来,拒绝再想,在帐子里了两步,慢慢地冷静了下来,从暖斛子里倒了些热水,我轻轻地吁着,喝了一小口,心里立即暖了起来。也许德妃只是更疼自己的亲生儿子,同时也很相信我,所以才让我来这儿,这是我现在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呼……”吐口浊气出来,强把那不敢再去想的念头压在了心底。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只觉得二氧化碳是吐出来了,可一些东西却像沉重的一氧化碳沉在胸中,唯一需要的氧气却稀少得不行。

  正想出帐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水……”炕上突然传来了微弱的声音,我一惊,忙走了过去,“四爷,你醒了?”看他并未张开眼,我连忙用布沾了水轻沾着他的嘴唇。四阿哥抿了抿嘴,头上又冒了些汗出来,我打湿了布巾,给他擦拭着,见他毫无动静,看来还是没有清醒,我轻叹了出来,用手背试试他的温度——还好,已经没那么热了。猛地发现他的脸比我上次见他时瘦了不少,不禁一愣,前儿还见了,并没发觉呀,不过转念一想,近来我一直避免见他,就是见了也是公事公办,根本就不会认真去注意什么胖了瘦了的。

  孤臣、孤王,最后变成了一辈子的“孤家寡人”。我不禁心底一痛,以前只是看书中的描写,现在真的见了这未来的雍正皇帝,才发现他的孤独寂寞远非我所能想象的,一种怜惜的情绪悄悄地浮了上来……

  “唉!”忍不住叹了口气,都不知道是今儿晚上第几次了,不禁摇了摇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正下意识地轻抚着四阿哥的脸庞,吓了一跳,忙要缩回来……

  “啊!”我轻叫了一声,看向四爷,他还是闭着眼静静地呼吸着,可火热的手已是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我下意识地想挣脱开来,可他握得紧紧的,慢慢地又将我的手放在了他干裂的嘴唇上,我的脑中乱成一团,什么也做不了,只是感到四阿哥干裂的唇皮和灼热的呼吸……

  屋子里静得只有熏笼里火炭的噼啪声,一种深刻的压抑与无奈,透过皮肤直直地传进了我的心里,我被迫地感受着,这种深沉就像冬天的海水,一旦湿透,根本就无力挣扎。

  “小薇……”

  我一惊,帐外传来了小声的试探,听着好像是冬莲的声音。难道十三阿哥……我忙想站起身来,出去看看,无奈四阿哥根本不放手,只能低声问:“怎么了?”冬莲在帐外小声说:“十三阿哥吃了药,可还是睡得极不安稳,他——他总在叫你的名字,你能不能过去看看呀……”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了,只是下意识地说:“我知道了,过会儿子就来。”

  “好。”冬莲答应了一声儿,就听她匆匆地走了。

  我咽了口唾沫,“嗯哼……”轻了轻嗓子,“四爷,奴婢得过去看看。”等了会儿,看四爷还是那样,不说话却也不放手,我挣了挣——好紧!我顿了顿,用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手指,四阿哥显然怔住了,猛地睁开眼,不敢相信的,狠狠地盯住了我。我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我的工作……好疼,他越握越紧,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好像要把我的骨头捏碎似的。我们就这样角力着……我的心再也不受理智的控制,忍了一天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

  “啪”的一声落在了我的手上,又滑过了四爷的手腕儿,他好像被烫到了似的,猛地松开了手,我缓缓站了起来,看向他,他已闭上双眼,只是鼻翅不停地歙动,喘着粗气……

  “奴婢去看看,过会儿就回来。”我轻声说道。四阿哥并不理睬我,我还是福下身去,掀开帐帘儿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四爷还是安静地躺在那里,好像睡了似的,只是紧握的拳头青筋暴起……

  我一出来,就看见一个小太监正等在外面,忙引我去了十三阿哥的营帐。冬莲见我进了来,点点头,就借故出去了。我也管不得了,走上前去,看见额上包着白布的十三阿哥,越发地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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