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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秧秧,出什么事了?”电话里男人的声音惊讶,并且突然加上许多关切的成分,那关切揪扯了秧秧充满恨意的心脏,秧秧咬着嘴唇哭了。她恨他,他的背叛剥去了她的安全感,让她不敢相信完全的爱情,秧秧这时才明白,其实她一直是太过软弱的,因了父亲的背叛,她害怕了爱情,她游移在爱情的边缘,收放自如地开始一段爱情,再毫不犹豫地结束它——为了不让男人有背叛的机会。但她毕竟还是完全地爱了,明知道爱的尽头便是背叛,她还是爱了,爱到现在感觉着毁灭般的疼痛,秧秧现在知道,并不是自己想放手就能放下的了。

  “秧秧?……”

  秧秧哭泣着挂断了电话,眼睛紧盯着前方——恨恨的神情,脚下踩足了油门,发狠地把车开得极快。

  电话铃再一次响起,一看,是他的号码。

  她想听他的声音,却把车窗打开,把手机狠狠地扔了出去。

  她的脸上不停地淌着眼泪,什么样的情绪,自己已经是分辨不清了,只觉得自己是个一直站在门边的女子,想要推开横在自己面前的那扇神秘的门,门开了,外面什么也没有,只有漫无边际的荒草,在灰暗的天空下,在萧瑟的风中,颤抖着发出那样萧条的声音。看着,心里面,也顿时的荒芜起来。而门内曾经温暖的布置,像梦境一样地突然消失,身后,竟然也是那样漫无边际的荒草——她其实一直就站在这荒草之上,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而她整个的世界,就剩了那样一副单调的门框,和一望无际的荒草。恐惧、绝望、悲凉的情绪齐齐地涌了上来,她疯了一样地踩死了油门,在夜晚的街道上横冲直撞,就这样冲上了回去的高速路——她只看到了这条路。

  她竟然是输给了自己的妹妹,那个什么都不及她的小女子!她不知道是不能原谅自己,还是不能原谅他和她。

  有一辆车在前面行驶着,在秧秧的眼里,它令人恼火地缓慢。秧秧不耐烦地按着喇叭,要从超车道上把它超过去。

  她打了方向盘,用很迅猛的力量,汽车失控地撞向隔离带,秧秧看着车外因为摩擦产生的火花,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这个表情就这样停留在了她的脸上,凝固了。

  笛子和乔晋坐在回家的汽车上,忐忑难安。

  但愿秧秧回家了,但愿她现在在家里,不管她是在哭泣也好,用烟头烫自己的胳膊也好,只要她回家了,也就安全了。

  车就要到发动的时间了,笛子使劲地把自己的手绞在一起,似乎这样可以让自己安定一点。

  检票的那个三十几岁的男人上了车,笛子张望着——应该出发了,到点了。

  那个男人说:“今天这车不能走了,票可以退,也可以明天再用。”

  顿时一车响起了抱怨的声音,并且质问着检票员,为什么不能走了,这是末班车,赶不上末班车,就意味着今天不能离开这里。

  检票员做出无可奈何的表情说:“高速路上出了车祸,还没有清障呢,封路了,怎么走?”

  听了这话,笛子只觉得一声炸雷在自己的耳边响过,然后自己就变得软绵绵的,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一切都是自己不能控制的了。

  乔晋也感到震惊,只是他要安慰笛子,也安慰自己,他勉强地让自己镇静着,勉强地微笑着说:“要不我们走老路?慢几个小时,反正我们不赶时间。要不今天我们就在这里住下来?”他感觉到自己的微笑有些颤抖,他故意不去想秧秧,不去想秧秧驾驶的那辆越野车和秧秧那不太熟练的驾驶技术,还有,秧秧现在那样混乱的心情。

  笛子突然地站了起来,在一车埋怨着慢慢下车的人群中,寻找着那个检票员,然后用有些失真的声音大声地问:“是什么车祸?什么车?是什么人开的?”

  没有回答,笛子保持着身体前倾的姿势,没有回答。

  他也在认真地听着,身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车上实在太嘈杂了,所有的人都在抱怨,都在猜测,行李在头顶上和着人流一起缓慢地移动,车灯昏暗地照射着一车在夜晚有些疲乏的人。

  乔晋拉了笛子向外面挤去,迫不及待的。

  他们去了车站的办公室询问,那里并不能说得很清楚,并且疑惑他们怎么有那样强的好奇心。

  但是,他们明白地告诉笛子和乔晋,出车祸的是一辆三菱越野车,撞到隔离带上了,开车的是个年轻女子,生死未卜……

  出租车在夜晚的马路上飞驰,末班的公车已经开走了,但他们必须得回去。

  笛子一语不发地蜷缩在座位上,抱紧了胳膊,想要制止自己身体那样剧烈的颤抖。他想环抱着她,她拒绝了,他听到她的牙齿剧烈地碰撞着,发出“磕磕磕磕”的声音。

  他拨打秧秧家的电话,李丽接的,说秧秧没有回来,今天出去一天了……

  出租车颠簸着在荒郊的路上疾驰,笛子哭累了,只定定地看着外面荒芜的旷野,笼罩在夜色中的旷野梦境般的宁静,一时间,她不清楚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在现实之中。但愿这只是一个恐怖的梦吧,醒来,一切都好了,一切都按照原来的样子,平静地继续。

  回去已经是半夜三点多了,车直接就到了秧秧家的楼下,停车位上没有父亲的车。笛子把这个信息从自己的头脑里删除了,她仿佛没有看见一样的,对这个现象没有在意。笛子钻出车,仰头看五楼父亲家的窗户,那里黑糊糊的,和其他任何家一样,没有区别。

  楼道里,回荡着两个人慌张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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