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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他惊讶地看她,看她完全陌生的另一种样子,看她有节奏地大力甩动着自己的头发,看她把手臂高高地抬起,把纤细的腰和诱人的胯,扭得十分的娴熟和专业。大雄令人讨厌地在她身边旋转,像个嗡嗡乱飞的绿头苍蝇。

  十二点,半场柔情时间,他看大雄搂了她柔细的腰,在昏暗的舞池里慢慢地走——那不能叫跳舞,只能叫走步子,慢慢地走,几乎就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似的,只抬抬脚而已。大雄把她搂得很紧,一副志在必得的得意样子,嘴角都止不住地往上翘。她一直低着头,低着头,最后把头低到了大雄的肩膀上!他震惊地往后一靠,靠在椅背上。

  那一曲一结束,他就招呼着该回去了,已经十二点了。大家正玩儿得兴起,却不好驳了老师的命令,不得已起身,一步三回头地出去。

  他看着大雄殷勤地给她递衣服,她把毛衣套上,很疲倦的冷漠样子,把长发从毛衣里捞了出来。然后大雄把外套张开,像张开一个大袋子一样,想要把她给套了进去。她却把外套接了过去,并不穿上,只抱在怀里,她是热了。

  她走路有些摇晃,有些发泄之后的颓靡,大雄试探地搂了她的腰,她没有拒绝。

  他大口地吸烟,狠狠地把烟从鼻腔里喷出来,然后把烟蒂从指尖弹了出去,烟头翻滚着,在寂静的低空中翻滚着,跌落出去,带着一些急躁的火星。

  他和几个学生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眼睛却不时地看着前面两个连在一起的人。

  乔晋坐在床边,点着烟。大雄终于满脸微笑地回来了,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送回去了?”乔晋没有看他,只看了自己的烟蒂,问。

  “是啊,从来没有看笛子喝这么多过呢!”大雄十分喜悦地张罗着自己的床铺,说。

  “她没事吧?”他阴郁地问。他注意到大雄叫的是“笛子”,那个“金”字,已经隐去了。

  “没事,可能是累了。”大雄在自己的床铺上躺下来。

  他沉默着吸烟,大雄问:“乔老师,你还不睡吗?”

  “睡吧,都累了。”乔晋躺了下去,看着窗户外面深蓝的夜色,一点睡意也没有。

  他起身,拿着毛巾,要再去洗个脸。

  走廊上已经空无一人,房间里也安静下来,只剩了走廊里昏暗的灯光。

  后面有开门的声音,他下意识地回头。

  他看见了她,穿着一身把自己包裹得很严实的厚棉质睡衣,披散着一头有些凌乱的长发,神情倦怠迷茫,脸色象牙一般青白。她端着一个盆站在门口,她看见了他,眼睛里有些迟钝的疑问,还有不以为意的冰冷——她还记着他对她的轻视。她神情漠然地从他身边走过去。

  “你还好吗?”他问她。

  她停了下来,冷冷地说:“很好!”

  一阵沉默,他突然低声地说:“对不起!”

  本来以为就这样结束的,对不起!对不起……

  知道他曾经喜欢过她知道他曾经惦记过她,然后,一句“对不起”,让所有的疑惑和迷茫都走到了尽头,跌下了悬崖。到头了!他不再是她等待的王子了!

  没有路了……

  这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突然有开门的声音,下意识的,两个人就往旁边一躲,躲进了打开水的房间。房间很小,没有灯,他悄悄地把门虚掩了,屏住呼吸。从门缝里看到一个男生,趿拉着拖鞋,睡眼迷蒙地往洗手间走。

  他的呼吸,就在她的耳边,急促而短暂。她觉得自己头晕,晕得厉害,大概是酒精现在才发作,她愿意这样以为。

  走廊里已经没有人了,她还是贴在那道门缝上,动弹不了——他就在她的身后,隔着一点距离,他呼吸的气息,还在她耳边暖暖地回绕。

  他轻轻地扳着她的肩,有些犹豫地,把她转了过来,看到她在隐约的走廊灯光下的脸。她的眼神已经迷离,带着绝望的恐惧。她瞪大了眼睛看他,睫毛不时惊惧地颤抖一下,像惊慌的松鼠。她屏住了呼吸,却不时粗重短促地喘息一下,然后突然流泪。

  他听见自己有节奏的强劲心跳,太阳穴也在突突地跳着。两个人沉重的呼吸纠缠在了一起,他开始吻她,搜索着她有些颤抖的唇。他感觉到她身体在莫可名状地颤抖,抖得厉害。他抱紧了她,紧紧地。她有些挣扎,他霸道地搂紧了她,用自己都感到的疯狂,吻她。

  一声骇人的惊响,他和她猛然地停止。原来是她的盆掉在了地上,发出十分清脆的声音,并且滚出去好远,碰到墙壁后,打了几个旋,闷闷地响着停了下来。

  他和她屏住了呼吸,聆听走廊上的动静——没有,谁都没有起来,这样的深夜谁都不愿意起来。她却被惊醒了。她看着他,这个背叛的人,背叛了她,也背叛了秧秧的这个人。她开始大力地抵挡他的拥抱,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她颤抖着哭泣,哑着嗓子说:“我恨你!”然后快速夺门而去。

  不过几分钟时间,现在站在房间里的,只有他了。刚才发生的事太过突然,他有些不适应。他仔细地回想,仿佛他又变成了另一个人,他有些怜惜自己,带着些许的羞愧——她对他的感情令他惊讶——那样激烈!她说她恨他,那么,她平静的外表下面,压抑了多么炽烈的感情,才能对他有这样的恨,才能那样狠狠地打他!他抬手摸自己发烫的脸颊,那里热热的,却漾着快乐而悲伤的味道;嘴唇也是热热的,她犹豫着回应过他,那样令人感动的笨拙回应——他近乎惊喜地发现,她是没有一点经验的,在他看来,那笨拙是那样的值得珍贵。重要的是,她是爱他的,而他原本也是可以得到她的。

  那么,为什么不能呢?他想,完全是可以的。这里遥远得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在这里一切都变得简单了,而重要的是他想爱她,那愿望像雨后的春笋,不能遏制地生长。

  可是,回去以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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