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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胖男孩睁着一双细眯的眼睛,茫然地看着秧秧,秧秧再往墙那边站了站,用气声说:“叫笛子!”

  男孩很郑重地微微点头,然后带着一脸因为要做危险的事而很神秘的表情扭过头去。

  那个戴着近视眼镜的老师再次转过身在黑板上书写时,那个男孩把纸团扔了过去,纸团软软地落在了笛子的桌面上。

  笛子诧异地回头看,脸上是那种还没有从梦中完全清醒过来的表情。

  秧秧挥着手要笛子出去,却看见老师转过身来,抑扬顿挫地念了一句书中的句子。

  笛子转过身,把身子坐得直直的,然后又悄悄地扭了扭头。

  没想到秧秧走了过去,急匆匆地走到门边,把门推开了,看着老师十分镇静地说:“对不起,老师,家里有点事情,金笛子现在必须要出来一下,我是她的姐姐金秧秧。”

  老师镜片后面的眼睛露出惊异的神情,笛子赶紧站起来,在老师可能的制止之前出了教室。

  一出来秧秧就拉了笛子一阵疯跑,“劈劈啪啪”地跑下楼,向大门外跑去。

  笛子用力地挣脱秧秧的手,站在那里,她有话要告诉秧秧,在她看来是很紧急的话,她看着秧秧说:“爸爸和妈妈吵架了!”

  “你以为我来找你干什么?你知道他们出什么事了吗?”秧秧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芒,那光芒仿佛又是狠狠的。

  有老师向这边走来,秧秧拿眼瞟了瞟,抓起笛子的手,又开始疯跑起来。

  笛子茫然地跑着,心里扑腾扑腾地跳得厉害。逃学,是从来没尝试过也不敢想过的事情,但今天却在老师的眼皮底下做了。可见,家里的事大了。

  学校女生宿舍前面,笛子随秧秧站在一扇门外,看见秧秧再一次敲打着门,然后大声地叫:“李丽,出来!当什么缩头乌龟!”旁边的宿舍有人探头张望,也有人假意地走过,漠不关心的样子,却拿眼角瞟着这两姐妹。笛子觉得有些尴尬,却也有些激动,说不清楚原因。

  房间里有窸窣的声音,然后,门开了。从门洞里闪出一个长发的身影,女人靠在墙上,用梳子轻柔地梳理着一头瀑布般刚洗过的头发。而这头瀑布样的长发却这般长进了笛子的心里:一定是这漂亮的长发让父亲迷恋的。

  女人傲慢又不屑地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个小女生,对一个已经熟知妩媚作态的大四学生来说,这两个小女生实在是太嫩了。

  女人妩媚而骄傲地看着两个女孩,没有说话。她不算美,至少不是那种标准的美,她是细眼,笛子以前从来没有觉得单眼皮会好看,她的鼻梁不够挺拔,嘴唇也没有特点,她不是美女,笛子觉得有些释然。

  但这似乎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她的味道,有些冷冷的、淡淡的、孤傲的,似乎永远游移在这个世界边缘,举手投足,甚至连侧脸时长发的摆动,都有着让人窒息的女人味,这就是秧秧现在时常念叨的女人味。

  笛子看着她,只是觉得心里更加的害怕,她和妈妈,怎么比?

  笛子看到了她拿梳子的手,一双象牙白的手,纤细,应该也是柔软的,就想起了妈妈绝望地垂在沙发上的手,有些粗糙了的手,一双不再美丽的手。

  看着面前晃动着的手,又看着她的脸,笛子突然觉得十分绝望,不是因为这种女人的魅力,而是模糊地觉得,父亲的背叛太令人心寒。而在今天以前,笛子都不会相信,并且想都不会那样去想:父亲会为了别的人,背叛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但事实是,父亲为了这个很有女人味的女人,背叛了她们三个人——原来她们和他的关系,是这样的脆弱。

  笛子觉得没有了力气。

  秧秧终于打破了片刻的沉默,问:“你为什么勾引金凡鹏?!”语气虚张声势并且理直气壮。

  女人不置可否地笑笑,那笑是从容的、冷冷的,她不以为然地说:“去问你们的爸爸吧。”

  说完,就轻巧地转身进了房间,门轻轻地在她们面前合拢。

  她的轻视惹恼了秧秧,秧秧涨红了脸,很大力气地推开门。

  女人转身问:“还有什么事?”脸上流露出十分的不耐烦和轻视。

  秧秧走上前去,“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女人的脸上。

  那女子在秧秧和笛子的眼里,已经是个十分成熟的女人,却不过是个大四的学生,并且近来承受着许多的压力,心里的委屈也是没处说的,所谓口水都能淹死人,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被口水给淹死了,却又挨了情人小孩的耳光,脸上火辣辣地疼不说,那屈辱却是深刻的。顿时,她所有的委屈都包不住了,当即就哭了起来,边哭边负气地一屁股坐在床上,然后突然甩着头歇斯底里地叫着:“滚出去!”

  她这一哭,倒把秧秧镇住了,笛子更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局面,心里担心害怕起来,就扯扯秧秧的袖子。秧秧是想再虚张声势地教训一下她的,却慌张得找不到话说了,就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顺势退了出来,退出来以后,又自顾自地说:“郁闷!”这段时间这两个字时常地被秧秧挂在嘴边,带着一点不屑的味道,然后,或许偶尔再加上一句“崩溃!”这是很过瘾的两个词语,语气上都有一种“革命”的感觉。

  房间里另外两个女生对突然发生的事感到震惊,等到秧秧她们退出去后,她们都还是那样坐在那里,一脸惊讶的表情。

  这次交锋显然是失败的,虽然李丽最后哭了。

  失败让她们情绪低落。

  她们没有目的地走到了常去的铁道边上。

  路边枯萎的野草还在寒风中凋零地摇晃,就有新绿的颜色冒了出来,不时有觅食的麻雀飞来,在路边跳跃几步,再茫然地飞走。

  已经是初春的季节了,再过一段时间,铁路两旁又会开满金黄的雏菊,这里将繁荣起来——但那繁荣已经是今非昔比了。

  两个人走上了铁轨,手拉着手摇摇晃晃地走在上面。

  “郁闷!其实那个李丽也不怎么样。”秧秧露出不屑的表情说。

  “就是。”笛子附和着,安慰自己,也安慰秧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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