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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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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瞥我一眼,表情有点阴郁,但总算没再开口。我也知道这番话让她心里不痛快,但我说的是实情。和林氏相比,我的确更喜欢顾家人。 说话间车子拐上了另一条道路的主干道,道旁楼房渐少,取而代之的是高大茂密的梧桐树,叶片飘飘荡荡地落在地上,秋天风情别有一番滋味。 我微微皱起眉头,这条路我不可谓不熟,我转头问母亲,“您的朋友住在这附近?” “是的。” 我微微凝结了眉头,眼睛盯着窗外,生泊错过了任何细节。果然,车子直直往前行走了一千米左右再朝右拐,我心里也焦躁起来再也按捺不住,“这儿前面是公墓!你带我来墓地?” 她点了点头,默认。 我看一眼怀里的桅子花,深吸一口气,提示自己控制情绪,“妈,你来墓地看谁?” “跟你说过,我的一位朋友。” 我脸色顿时僵硬,被欺骗的怒火在胸腔中节节攀升,“我没答应你来墓地!你说是你朋友,怎么不告诉我他死了!” 说着我一下子站起来,却因脑袋撞到车顶而跌坐回去,“你自己要来墓地看死人是你的事情,别扯上我!停车!”我的“停车”两个字是对司机喊的,司机自然不理睬我。 我越发焦躁,“让司机停车!” 半晌后母亲终于挥了挥手,司机把车停在路边,她这才开口,“怎么忽然发这么大的脾气?”语气里惊讶大过愤怒。 自我们母女重新恢复联系这一年多,我在她面前太过谨小慎微,竭力装成一副乖乖女的模样,她大抵是没见过我发脾气,现在难兔惊讶。我连看都不想看她,自顾自地开始从包里摸出手机,“我不去墓园,你请便。” 她脸上挂着霜,“别发脾气了,你应该来的。” “应该?您还真是一厢情愿啊,您真觉得我们母女之间有什么义务和责任?别搞笑了,”我口气实在好不起来,“我为什么要去见个死了二十多年的死人?再说,您征求过我的意见了吗?” 她是真的气坏了,“你爸是怎么教你的?二十多岁的人,基本的尊重都不知道?” “我只对值得尊重的人尊重,至于您,我看还够不上这种分量,”她不提我爸还好,提起来我火气更大,冷冷道,“你现在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了,后悔了?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可以再找个听话的乖女儿,我许真,不奉陪了。” 前座的司机和保镖对视一眼,想必也没想到这场争吵,十分钟前我自个都没想到,怎么能来个预先通知? “原来……”母亲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搭在膝盖上的手不住地抽搐着,“这一年时间,你从来没当我是你母亲?” 她本来就消瘦,只化了一点淡妆,神色中的憔悴根本藏不住。 我面无表情,“没错。” 这两个字把她刺激得不轻,怔怔看着我好半天没说出一句活来,我依稀觉得她眼眶慢慢红起来。而我,却也没话跟她说,面前的这个女人说起来是我母亲,实则对我的了解还不如她养的那只猫。我到底还是扯开车门下车,朝着来时路往回走,不再管她是去是留,只觉得心绪难平。 我对母亲的要求并无太高,但起码,我希望我可以和她站在一个平等的地位进行交流,这一年多来,我发现这事还真是不可能。跟她在一起,简直不能沟通。她对我颐指气使,举手投足都是导演的气派,我只需要遵循她的意思,不必质疑,不必发言,不必有自己的想法,乖乖当听话的女儿任凭她安排,这就足够了。 慢慢走过一条长街,我在路边长椅坐下,又给顾持钧打了个电话,让他来接我。 当真是秋天了,路边的落叶厚厚一层,我踢开落叶,坐在长椅上忍不住把衣服裹紧一点。有只卷毛的小猫走到我脚边,舔了舔我的鞋子,又眨眨眼睛看我,顾持钧半个小时内就到了,到的时候我正在喂那只流浪小猫吃饼干。我并没有收留小猫的打算,放下饼干,拍了拍毛茸茸的猫头走到车门旁,顾持钧则忍不住笑了,“挺自得其乐。” 我笑着耸肩,把包扔进后座,打开左侧车门把顾持钧赶到副驾驶的位子上,自己握住了方向盘。现在顾持钧赋闲在家,平时去超市商场购物多半是他自己开车,车技也渐渐娴熟,但只要有我在的时候,还是我掌握方向盘。 他舒舒服服靠上椅背,环顾四周,“这地方比我想象的幽静。你跟梁导的吵架看来比我想象的严重啊,居然把她扔下了?” “这叫什么话?”我不满。 他说:“除了你生气发脾气主动下车,她绝对不可能把你扔下的。” 这番话听上去真是话里有话,我瞪他一眼,放慢车速让车子乌龟一样爬行,“怎么,那么了解我妈妈?” “你妈妈这个人,心思藏得很深,平时情绪也从不外露。她从不把话挂在嘴上,很多感情、很多事情,她不说出来不等于没有,”顾持钧这么回答我,“她并不算是一位好母亲,但她上次把你留给你父亲后,足足后悔了二十二年,现在不可能再扔下你了。” 我心道,所以说找个大十岁的男友就是不好,生活经验比我多得太多,人也太聪明,什么都瞒不住,说什么都像足了说教。 “她对你的愧疚,我想你也有数,”顾持钧终于把话题拐到了点子上,“毕竟这一年多来,是你第一次眼梁导发脾气。你们吵架是为了什么?” 他那么精明的人,几乎是不可能瞒过。我叹了口气,打了方向盘,车子拐上了一条林荫小路,“你知道刚刚那条路的前方是哪儿?” “导航仪上显示是墓园?” “对,墓园。我爸爸就葬在里面。” 顾持钧若有所思,“但梁导却不是来看你父亲?” “不是,恐怕她根本不知道我爸葬在哪?”我说,“你也看到她今天那心情压抑的样子,她来探望的多半是她曾经的早死的旧情人……死了二十年的旧情人偏记得这么牢固,但我跟她认回这一年多,她可从来没有提过一句要去给我爸爸扫墓的话,完完全全抛之脑后。” 顾持钧若有所思颔首,“小真,你的生气是有道理的。” “我并不是那么苛刻的人,”我继续说,“她怀念旧情人我无所谓,我爸也不要她惦记着,但她试图拉上我一块去扫墓就让人无法忍受了。我不想奉陪。” 顾持钧说:“你刚刚跟我说的这些想法,你有没有亲口告诉她?” “我为什么要告诉她?”我说,“我妈可从来都不是一个良好的聊天对象,她都不顾及我的想法,还要我先考虑她?没这种道理的。” “你脑子里的想法这么多,又不清楚地告诉她,你们怎么才能交流?” 我假装没听到他的话,专心开车。我知道他这个人说教起来很厉害,大抵是因为自己家庭完美,严母慈父,兄友弟恭,他不想看到我和我母亲闹得不可开交,出生环境决定了性格,我不指望他能理解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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