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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萧正宇说完,微微一笑,闭上眼睛靠向椅背。大概他是真的很累了,不过两分钟,呼吸声就慢慢变得均匀。以前只知道他一双眼睛漂亮,如今看来,闭上眼睛熟睡时,看他的五官竟是精致得不得了。脸上没有了平时的负担和责任,熟睡的他看起来只是一个英俊的大男孩而已。细想起来,他今年也才二十九岁。薛苑一眨不眨,甚至可以说肆无忌惮地盯着他,忽然手心发痒,就想要抚上去。

  车厢里温度不高,薛苑怕他感冒,想找件衣服给他,可左手还在他的手心里。薛苑斟酌再三,在尽量不惊醒他的前提下,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手臂抬起来放到他的膝盖上,转身去找自己的包。

  她出门的时候带了一件薄薄的外套,展开后盖到他身上。她动作极轻,生怕惊醒他。

  岳万里在后视镜瞥到她的动作,就说:“前座这里还有一条毯子。”

  “啊,好的。”

  薛苑探身从前座拿过毯子,又搭在了他的膝盖上。身边的挎包还开着,她顺手抽出一本书,翻到上次读到的某一页,才想起车厢里的灯光并不足以照亮书页,只好重新放下。

  岳万里忽然说:“你们感情还真不错。”

  薛苑没想到他第一句话就是说如此具有冲击性的问题,她尴尬地笑了两声,“他人很好。”

  “他对你很好。”岳万里淡淡地说完一句,又问,“你们认识多久了?”

  “两三个月,从我在博艺画廊工作开始。”

  “那么就是说,你们的进展很快。”

  “啊?”

  察觉到问题的走向不对,薛苑赶紧转移话题,“岳先生,今天真是麻烦您了。当时您陪同费夫人来博艺画廊时,我有眼不识泰山,如有冒犯的地方,请您不要介意。”

  “我不觉得冒犯,”岳万里说,“你倒是让我惊讶,一般人经过我的那番盘问,早就词穷,你居然还能坚持下来,真是不简单。”

  他语气淡淡的,什么都听不出来。薛苑也不知道他是褒是贬,尴尬地笑了笑。

  车子到了半路,竟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雨天总是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倦怠,薛苑努力想看清窗外的雨丝,可夜色越发浓郁起来,雨点都看得不真切,只看到水迹在车窗上画出一条条曲线。

  困意袭击上来。

  又做了那个梦。

  她在黑夜的走廊奔跑,去往一个看不到尽头的终点。她在梦里跑得气喘吁吁,以为自己永远达不到目的地,就在这时,前方的路忽然消失,然而她的身体却不由自主,明明看到那是万丈悬崖,可脚步依然一刻不停,冲向了悬崖。

  她身体一抽,猛然睁开双眼,看到萧正宇含笑的脸。他不知何时已经醒过来,视线投向窗外,“就要到了。”

  “到了?”薛苑昏昏沉沉,下意识拿起包离座而起,“要下车吗?”

  萧正宇把她摁在座位上,“不急。”

  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车子穿过了一座大门,大门是自动开关的,车子进门之后又再次合拢。门内有一个长长的行车道,借着车灯光芒,可以看到道路两边大片大片的杜鹃花。这条路保养得非常好,路面在车灯照耀下,看起来异常整洁。

  拐了一个弯,前方豁然开朗。庄园的全景展现在眼前,在夜色中看去,不远处的房屋就像一只潜伏在黑暗里的巨兽,四四方方的轮廓,屋顶墙壁的颜色都看不清楚,隐约可见三角形的屋顶,犹如龙脊一般整齐。传统的建筑风格,像是座宫殿,也像英国小说家笔下的世界。

  岳万里回头说:“我把车停在这儿,你们可以下车了。费夫人正在起居室等你们。”

  这里的所有一切都超出了想象,薛苑下车后努力看清周围,但收效甚微。从树林里吹来的风,闻上去甘甜而新鲜,空气中还有泥土的芬芳……

  薛苑抽了抽嘴角,喃喃自语说:“蝴蝶梦。”

  萧正宇笑着摇头,“不能跟曼陀丽庄园相比,只是个小庄园而已。”

  小庄园?薛苑心说,看来我们的评判标准太不一样了。

  那栋三层楼高的房屋一大半都隐没在阴影里,左下角被路灯微微照亮,砖头的形状宛如被水洗过一样清晰。

  两人沿着平台朝入口走过去。

  萧正宇慢下脚步,在路灯的光芒下凝神看她片刻。薛苑出门时穿着短袖的休闲上衣和七分短裤,整个人看起来舒爽适宜,但就是不够正式。因为长久坐飞机坐车的原因,头发和衣服稍显凌乱。他伸手帮她整理了一下衣领,又轻轻帮她拢了一下头发。

  他手动的同时慢慢开口,“薛苑,上次你就该知道了,费夫人的脾气不太好。进屋之后,能少说一句话就少说一句。无论她说什么,都不要反驳,无论她让你做什么,也都要听着。”

  夜空中他的话声声入耳。薛苑重重点头,又肯定地“嗯”了一声。到别人家里,自然要听从别人的规矩,这点儿分寸她无论如何也还是有的。

  那栋巨兽一样的房屋里仿佛没有人烟。无论走到哪里都看不到人。屋子里每个角落都静得可怕。和这间庄园的简单明快的外表不一样,房间里的结构异样复杂,一个房间挨着一个,一个回廊连着一个。连陈设都分外相似,看不出任何区别。如果没有萧正宇同行,薛苑觉得自己肯定会迷路。

  走进大厅,地面上铺着厚厚的充满复古风味的地毯,踩上去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华丽的大吊灯从屋顶低垂而下,照得这个房间犹如白昼,也照亮了墙上的一幅肖像画。那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戴着眼镜,笑容温和,看上去像是位教授或学者。

  薛苑的视线在那幅画上稍微一停,又看向萧正宇。萧正宇会意,点点头,明明大厅里没有人,萧正宇还是压低了声音,“对,是费先生。”

  她想起前不久跟萧正宇的那番闲谈,于是问:“他前不久刚刚去世?”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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