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皎皎 > 如失如来 | 上页 下页


  “什么人都有的,这世上总有些人比你我预想的有钱得多。”

  丁依楠一拍手,对了,你看到李天明的作品了吗?那幅《读书的少女》真漂亮!我当时看了就想,你一定很喜欢。”

  薛苑本来在本子上填写前一位客人的信息,听到这句话猛然抬起头,“是吗?”

  “当然,颜色处理得实在太美了!”黄湾满脸陶醉,“我看了才明白他好几年没有新作的原因。这几年他一直处在蛰伏期,试图让自己的画艺更上一个台阶。那丰富的画面效果和厚重的色彩已经完全不输给任何西方的大画家,实在让人震惊啊!我在画前看了将近二十分钟,实在舍不得走……”

  薛苑听了,神情瞬间变得有些恍惚起来。随后她看到丁依楠身后走过来的几位参观者,只好无奈地打断了黄湾兴奋的侃侃而谈,“我很乐意听下去,不过今天实在没办法,有客人过来了。你们到处看看吧。”

  “理解理解,你先忙。”黄湾连忙说。

  丁依楠走出几步之后再回头,发现薛苑正全神贯注地和几位参观者交谈。她全神贯注的样子非常迷人,眼睛极有神采,听得参观者连连点头。丁依楠叹口气,自言自语地说:“说来让人羡慕,其实也挺辛苦的。让我跟这么多人打交道,我可没那份耐心。”

  半晌没听到黄湾的回答,回神才发现他已不在自己身边,她心知肚明,果然在主厅李天明作品展区找到他。黄湾这个人一旦老僧入定起来就呈现出饮美酒过量的状态,眼下他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幅《读书的少女》,双颊通红,嘴里念念有词。他的旁边还围着许多看那幅画的观众。

  丁依楠看着黄湾的侧影,嘟囔了一句,“怎么大家都喜欢那幅画,不过就是一幅很漂亮的画罢了。”

  由于四周观众太多,挤进人群找他实在不是英明的举动,更重要的原因是她也不想破坏他赏画的兴致。丁依楠干脆一个人在展厅闲逛起来。和同行一起欣赏绘画作品有诸多优点,之前丁依楠看画展多是和黄湾、薛苑一道,黄湾和薛苑都是极有想法的人,对作品都有自己的一套观点,尤其是薛苑,评画极其专业,说出来的道理无人不服。跟他们在一起,只需要接受就可以了,简直不用自己费劲去思考。现在没了他们,丁依楠却发现,一个人看画也有一个人的好处:安静,不受别人思路的影响。

  她觉得很多作品都非常漂亮,根本看不出毛病。但如果在薛苑的眼睛里,缺点定然历历在目。学了这么多年画画和设计,丁依楠觉得自己似乎还处在理论阶段。她觉得,一幅绘画作品哪有什么真正的好坏?各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在衡量。绘画的目的是追求美,但是太过追究细节的完美实在太累。

  丁依楠一边想,一边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却在左侧的某间小展厅里发现黄湾的背影,他站在一幅画下,背影挺拔。

  她觉得惊奇,以黄湾的性格,怎么可能那么快就从迷恋的作品前走开?她冲上去就给他背后一拳,笑道:“你跑得还真快!我刚刚看到你还在……”

  “那边”两个字没出口,那人却带着深深的困惑把转脸过来,丁依楠顿时傻了眼。

  盯着那张丝毫不认识的脸足足一分钟后她才讷讷开口,“对不起,我认错人了。你跟我男朋友的衣服差不多,他也穿着驼色半长风衣、黑色裤子,身高也跟你一样,真的很抱歉。”

  她慌张地解释着,面前的年轻男子却听懂了,毫不介意地摇头,“没有关系,非常乐意被漂亮的女孩子打扰。”

  一句话夸得丁依楠心花怒放。她不好意思地哈哈笑两声,然后说:“什么漂亮的女孩子吗,哪有哪有。”

  年轻男子略一欠身,抬头仰脸时带着恰好到处的浅笑神情,“我穿得跟你男朋友一样也是一种缘分。既然你男朋友现在不在,不知你肯不肯赏光,抽出半个小时时间陪我一起欣赏这些作品呢?”

  简直头晕目眩!那一瞬间丁依楠只想疯狂地点头,好在理智及时刹车,硬生生把一个“好”字逼回喉咙,然后吐出“对不起”三个字。

  年轻男子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回答,只遗憾地耸耸肩,笑着说: “啊,真是遗憾。那抱歉,我先走一步,去看其他的作品了。”

  “啊,好的好的。”

  年轻男子从她面前绕开,走向对面展厅,同时还不忘回头微笑致意。

  丁依楠热血沸腾,仿佛有什么东西涌上了脑门,那种激动的感觉让她产生了一种追随此人的冲动。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黄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哦,看什么人看得那么出神?”

  丁依楠回身的同时狠掐了他胳膊一把,“明明是一样的衣服,为什么别人穿着比你好看那么多?”

  碍于参观客众多,黄湾忍着疼,没叫出来,只好不满地抱怨,“那男的哪里好看了?就一张脸骗人,一看就知道是个讨好女人的高手。你们女人就喜欢这样的男人,完全没有欣赏水平。”

  “你敢说我没有欣赏水平?”

  丁依楠又掐了他一把,手劲比上次大多了。

  但这次黄湾仿佛没察觉到手臂上的疼痛,而且半句抱怨都没有,他的注意力被面前的画彻底吸引住了。

  丁依楠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到墙上的画,说:“《命运,你能抓住吗》,名字倒是有意思,但我看,很平常。”

  “不,”黄湾解说,“这幅画要细看的。你看那双手,完全是活的,每一寸皮肤的颜色都不一样,完美地把光泽都展现出来了。画里的寓意也让人赞赏。”

  经此一提,丁依楠方才认真观摩这幅画,慢慢看出些意思来,

  两人低声闲聊,回头才发现,身边已被几个外国人团团围住,他们对这幅画指指点点,说着他们完全不懂的语言。那几个人偏偏还高大无比,在展壁前一挤,像山一样挡住了光线。因为已经看完了画,又本着“照顾外国友人”的原则,两人对视一眼,很快退到一旁,欣赏起别的作品。

  与他们的悠闲相比,薛苑则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好不容易跟同事交接完毕,打算回办公区吃饭时,却被另一位同事何韵棠在半途截下。

  薛苑诧异地问何韵棠:“怎么了?”

  何韵棠焦头烂额,就差跳脚了,她伸手往展览厅的隔间一指,那里人头攒动,那几个外国人声音也比别的地方高出一倍,实在让人侧目。何韵棠瞪着眼,咬牙切齿地说:“我实在没办法了,这几个法国人非指责《命运,你能抓住吗》那幅画剽窃,我怎么解释他们都不听,说我的英文他们听不明白。我请他们去后面的办公室慢慢解释,他们却死活不肯走,说非要看到这幅画被撤下来才肯罢休。我早上看到你跟外国人打交道很厉害,英语流利得很,你比我能说会道,帮我顶一下,我马上去找张总过来。”

  薛苑惊讶地睁大眼睛。她看了眼隔间里几个高大的身影,略一斟酌后拍拍何韵棠的肩膀,“好,你去叫张总,如果她没空,就去找萧秘书。这里暂时让我处理。”

  几乎不用多想也知道怎么回事了。无论如何来者是客,面子功夫不做也得做。薛苑揉一揉脸,露出甜美的笑容,从容大方地走过去,拨开人群,看准了领头人,欠身后熟练地用英语招呼:“中午好,刚刚我从同事那里大致听说了这件事情,但还是不太了解更清楚的情况,可否请您再把情况跟我说一遍?”

  为首的法国男子比薛苑足足高出一个头,说话声若洪钟,“这幅画无论从创意还是色彩上,都在剽窃我国画家杜沙的《祷告中的双手》。这是十分卑劣的强盗行为,我希望你们能把这幅画取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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