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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那也是我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既觉得新鲜又觉得有趣,当即就笑出来,“是说我胖是吧。”

  阮擅连忙挥手,“怎么会怎么会,越远你说是不是?”

  杜越远这时候总不能不再讲话,他看了眼林诩,又看着我,说:“文简,你很匀称,一点都不胖。”

  我非常受用地抿嘴一笑,转头看林诩,习惯性地给她夹菜。这时我才注意到她对着满桌子菜走神,碗里还是满满的,眼睛垂着,眼睑下一片阴影,半点看不清楚眼神和表情,只依稀让人觉得寂寞。我心里诡异地开始后悔,难道一直以来,我都在为难她?

  那晚跟杜越远和阮擅分别之后,我们又回教室去上自习,之间一句话都没说过。

  晚上回寝室躺下之后,我才闷闷开口:“林诩,晚上你不开心是吗?对不起,我不应该强迫你去。我只是不想你一个人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多认识几个人,交几个朋友,没有坏处的。”

  林诩床上的灯还亮着,她的影子斜斜地落在蚊帐上。明明没有睡的,可是她愣是过了很久之后才回答:“谢谢,我没事的。阿简,我知道你是好心。”

  我顿时心头放下一块大石头,重重呼出一口气,然后放心地睡了。

  那天之后,我跟杜越远也就算认识了。一旦认识一个人之后,你会产生一种人生无处不相逢的感受,例如我刚刚在校园广播里听到有人为他点歌;然后一进食堂,就能看到他也站在不远处窗口排队打饭;再或者我听说他参加了什么活动,得了什么奖,然后就会在图书馆不期而遇地撞上他。

  有的时候碰巧遇上了而时间又充裕的话,我们也会在一起聊天说笑几句;跟他说话感觉很好,他知道很多,谈话起来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他对学校的活动又足够了解,经常有院士专家学者作家名人来学校演讲,他总会特地打电话过来,问我有没有兴趣,如果票难拿的时候,他还会把票送来。

  自习室这时只剩下我们,我不用压着声音,大咧咧地跟林诩感慨:“我早说了多认识几个朋友没有坏处,杜越远真是有心啊。”

  林诩“嗯”了一声,继续埋头看书,“是有心。”

  我趴在桌子上,想起刚刚他顶着阳光骑车到我们学院楼下,把两张票给我时,眼睛里的光芒格外耀眼,自己不觉笑了,“完了,我都快喜欢上他了。”

  林诩猛然抬头看我一眼,漂亮修长的眉毛微微一皱。

  我在她的眼神里读出了担心和焦灼,于是苦笑,“算了,大概是我自作多情。他那么优秀的男生,肯定不会喜欢我的。”

  林诩半晌后笑了,“我觉得,他喜欢你。”

  那个暑假我去了趟林诩的家,我这才知道她就是本市人,家庭条件好得惊人。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别墅,每件家具都像是专门定做的。我环顾四周,除了惊叹还是惊叹。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大都市里,这别墅的堂前屋后居然还有一个小花园。

  跟其他房间的典雅高贵相反,林诩的房间冷清得很,有许多许多的书,桌子,还有一张单人床,相当朴素,完全不是我想象里的大小姐的房间。我这才知道寝室的那些书不过是九牛一毛。我感慨地看着她,想到红楼梦里的描述,就说:“林诩,谁说你是黛玉了,你才应该是宝钗。屋子里怎么一点摆设都没有?”

  林诩让我随便坐下,收拾着书,淡淡地说:“太麻烦了,我不想弄。”

  这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子端着茶进来。她放下茶之后握着我的手,很亲热地问我的名字,然后说:“我姓柳,叫柳珊。你是小诩的同学吧,她第一次带同学来家里,我们都没想到,照顾不周到的地方,你别介意。”

  她那么年轻,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想了想,我省略了称呼,客气赔笑:“怎么会呢,你客气啦。”边说边看林诩,她脸色陡然难看,盯着女子的背影一言不发。

  林诩平时是冷淡,但是绝对是不带喜恶的冷淡,可是如今她的目光却明显带着厌恶的神情,毫无疑问,她不喜欢这个柳珊,也不喜欢她的自作主张。

  后来我才知道林诩的母亲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就因为心脏病去世了,这个柳珊是她的第二任的后母,比我们大了不过几岁。前几年嫁给了林诩那极有钱的父亲,对她一直小心翼翼的,不过林诩并不领情。

  柳珊离开房间后,我开玩笑道:“你真的从来没有带同学回过家?除了我?”

  林诩一边收拾东西,不理我也不回答。

  我真是感动,伸手抱住她;她伸手想拍我抱着她的手臂,我死活不放,最后她终于笑了,她笑起来真美,我一瞬间看得都呆了。

  林诩不满地瞪我一眼,“不跟你闹了。”

  那天我们就在林诩家里待了一个小时不到,又扛着一堆书回了学校。我知道,她不喜欢待在家里,所以那个暑假我也没回家,在学校里陪着她。假期里我们还是一如既往地上自习钻图书馆,不亦乐乎。

  杜越远因为也是本市人,也没有回家。起初我在图书馆巧遇了他两次,不知怎么地,后来就变成了固定的碰面了。放假期间,图书馆是周一至周五开门,周末关门。于是我们差不多是周一周五在图书馆看书,周末就一起上自习,中午晚上就一起去食堂吃饭。

  起初几天是有点尴尬,一男一女去吃饭是没什么奇怪的,可是一男两女去食堂,就实在有些奇特。林诩起初不愿意跟着我们一起,可是我无论如何都不答应。我跟她说,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实在不行,我也只有不跟杜越远见面了。

  我说完那句话后,林诩有点震惊地看着我,然后说:“你很喜欢他吧?为什么不见他?”

  我沮丧得很,“好几个月了,他对我半点表示都没有,我那么喜欢他,也不愿意缠着他。”

  我这真的这么觉得的。照理说我们都暧昧这么久了,整个学校的同学都认为我们在谈恋爱,可是只有我才清楚,他就是什么都没有对我表示。他对我很好,没有人像他那样细心周到地照顾过我,可是他就是没跟我说过任何能让我“刷”的一下脸红心跳的词语,哪怕是个眼神,他都没在我面前流露过。好多次我都对他有点绝望,可转念想起他的温柔和细心时,心底又软了,不由自主地想,这样耗着吧,也行,起码我每天都能看到他。

  杜越远学的是土木,看的书很多是大本大本的图册,我也时不时地侧头去看他的书,厚厚的铜版纸,书装帧得无可挑剔,上面印着的精美的建筑,或优雅,或漂亮,或豪气。我时常看得赞叹连连。看书看累了就看身边的杜越远,他那么英俊,我怎么都看不厌倦,心里隐隐发酸,有忍不住凑上去吻他的冲动。

  杜越远心里肯定是知道我对他的感觉的。他不止一次地发现我在看他花痴,就看着我笑一笑,说,文简啊,你的书看到哪里了?你的阅读都做完了吗?你的红宝书背得怎么样啦……他总是相当成功地就浇没了我的热情。

  在学校里过暑假的人不少,认识杜越远的人也多,我们走到哪里都有人看着,那种目光和议论实在叫人不能不在乎,起码我是很在乎。杜越远也有所察觉,所以几天后阮擅也跟着杜越远来加入我们的行列,四个人一起行动,稍微不那么奇怪了。

  吃饭的时候一般是我跟阮擅的话最多,我俩总能说得眉飞色舞。杜越远笑着听我们说话,感兴趣的时候也会跟我们交流和争执;林诩是一如既往地惜话如金,吃着饭,对于我们说的话题,不发表任何评论,实在是被我逼得没办法了,才说句“噢,这样啊”之类的搪塞之语。

  我们在一起上自习吃饭这个习惯整整延续到了一个暑假,新学期开学后,也就忙着各自的功课了。

  直到开学后第一个星期五的下午,我跟林诩从教学楼里出来,商量着要不要去图书馆的时候,林诩猛然推了我一下,示意我看不远的树下的那个高高的身影。

  “杜越远在那里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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