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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悦莹出事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我以为他和赵高兴出去玩了,直到赵高兴打电话给我,我才知道她那暴发户的爹等了大半个月看她还不肯低头服软,竟然派了几个人来直接把他绑回家,一路驱车千里扬长而去,等我们发现的时候,他们早就快到家了。

  赵高兴非常愤怒,买了张机票就追到悦莹老家去。我非常担心,可是悦莹的手机估计被他那暴发户的爹没收了,怎么拨都是“已关机”。她爸爸派来的人还拿着医院证明向校方请了假,说悦莹身体不好,申请休学几个月。校方自然答应得爽快,我们连报警都没有理由。

  我很担心赵高兴,不停发短信问他见着悦莹没有,他一直没有回我。第二天我才接到他在机场给我打的电话:“我已经回来了。”

  “见着悦莹没有?”

  “见到了。”

  我不由松了口气,可是赵高兴一点也不高兴:“等我回学校再跟你说。”

  原来,赵高兴找到悦莹家里去,悦莹那暴发户的爹倒也不拦不阻,任凭他们见了一面,然后开出最后条件:“想和我女儿在一起可以,但你要证明自己。”

  “他要你怎么证明自己?”

  赵高兴苦笑:“他给了我三分合同,让我任意签到其中一份,就算是合格。”

  我一听就知道肯定不会是太简单的事,等拿到合同一看,更觉得悦莹的爸爸简直是异想天开地刁难。三个合同,一个是煤矿转让,一个是钢厂合并,另外一个则是化工厂建址。

  “这年头谁会转让煤矿,煤矿就是金矿,就算有转让,我能跟对方谈什么?拿着这份合同请人签字?我什么都不懂钢厂合并这种合同,我在机场等飞机的时候上网搜索了一下,这种案子基本得要一个律师团,还得跟国资委打交道。最后那个化工厂更难了,那得跟地方政府谈,甚至还要涉及到城市规划”

  我也知道这是绝望,不管哪个合同都不可能是赵高兴可以谈下来的,我们只是学生而已。而这些事情牵涉到的不仅有商业,更要有复杂的任脉网络。

  “他爸爸说,要做他女婿,就得有本事,我要是一个合同都谈不下来,就永远别想见悦莹了。”

  “悦莹怎么说?”

  “她说她爸爸不讲理,拿这样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来糊弄我,她爸爸也黑了脸,说接受我们俩的事情才是不可能的。最后我怕悦莹难受,还是一口答应下来。”赵高兴从来不曾这样无精打采,“就算是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会努力的。”

  慕振飞在香港,赵高兴说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我问赵高兴:“慕振飞怎么说?”

  “他非常为难,在商业方面他不可能左右他父亲的决定,毕竟这些都不是十万百万的事情。”

  赵高兴的家境只是小康,他的父母更不可能帮他谈成这样的合同。找高兴绞尽脑汁地抱头痛苦:“我要是有一个亲戚是大资本家就好了起码能介绍我认识一下那些资本家们”

  我没有作声,因为我想起来我其实认识一个资本家。

  可是这个资本家,我永远都不想再见他了。

  晚上的时候我一个人睡在床上,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床铺。那是悦莹的铺位,悦莹其实一点都不张扬,大部分时间她都和普通学生一样,她爹起初曾专门给她在学校附近买了一套公寓,她都逼着她爹挂牌租出去了。

  悦莹说过:“走读哪里有住寝室好啊,住寝室才叫念大学呢!”

  我也爱住寝室,因为寝室里有悦莹。我和她在刚进校门搞军训的时候,就一块儿被晒晕,那时她就慷慨地把她的防晒霜借给我用,整个军训我们用掉整瓶名牌防晒霜,最后还是晒得和碳头一样黑;我们一起买水打饭,上课做实验,去西门外吃烤鸡翅喝鸳鸯奶茶;冬天的时候我们避着管理员用暖宝宝,夏天的时候用电蚊香;我去自习总会替她占座。上大课的时候她也会给我留位置。我们都是独生子女,可是在我心里,她像我自己的姐妹一样。

  她从来没有瞧不起我,即使我骗她,即使她妈妈的死让她耿耿于怀,可她仍旧选择相信我,并且在网上替我辩白。

  这样的朋友我只有一个。

  我一直觉得庆幸,她比我要幸福得多,她可以遇见她爱的那个人,并且两个人携手同心。我一直觉得她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我这一生已经非常惨淡了,幸好我的朋友她要比我幸福得多。

  我失眠了整夜,第二天早晨我怕起来就用冷水洗了个脸。

  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眉眼已经黯然,看不出有任何青春的气息。这三年来的经历比三十年更难熬,我二十一岁了,可是心已经老到如同七十八十。从前我一直恍惚觉得,总有一天一觉醒来,我会生出满头白发,然后这一生都已经过去了。

  我走回桌子边坐下,出了一会儿神,然后把手机拿过来,拨了电话。

  这个号码是我第二次打,上次他没有接,这次也没有。

  我收拾书包上课去,上午有四节课,排得满满的,每一节都是必修课。

  第三节课后我的手机在书包里震动起来。屏幕上的号码非常熟悉,我从来没有存也知道是谁。

  我看了眼讲台前的老师,她正在奋力书写计算公式。

  我从后门溜出去,一直跑到走廊尽头才接电话。我跑得有点喘,听到莫绍谦的声音时还有点恍惚,觉得自己又重新陷入某种梦境。

  我一直以为他不会再接电话了,没想到他还会打过来。

  他单刀直入地问我:“什么事?”

  我有点讪讪的:“你有没有时间,我有点事想和你见面谈。”

  电话那端有短暂的静默。我想他大约打算挂断电话了,毕竟我们的关系从来就不愉快,而且上次我还在病房里那样痛恨地骂他。

  过了一会儿我才听到他问秘书,似乎是在问行程安排。这个时间他应该是在办公室,背景非常安静,连秘书的声音我都可以隐约听见。

  “我明天下午过来,你如果有重要的事情的话,可以到机场来见我。”

  我急着问他:“你大约是几点的航班?”

  “三点或者四点。”

  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明天下午我没有课,可以去机场,可是三点是航班起飞还是降落时间?我拿不准主意,只好决定到时候吃过午饭就去机场守株待兔。

  我向赵高兴要三份合同的复印件,我说我有个亲戚是做生意的,想拿给他看看想想办法。找高兴估计也是急病乱投医,没多问什么就把合同都复印给我了。

  第二天中午一点我就到了机场,一直等到天黑也没有等到莫绍谦。我不知道他会从哪个航站楼出来,我去柜台查,不知道航班号也不知道航空公司,什么都查不到。我打他的电话,已经转到了全球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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