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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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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孟和平来得很早,他有早起的习惯,处理了几封电邮,然后给秘书打电话。所有的事情办妥后,他才从酒店开车过来。 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李阿姨在餐厅里忙碌,看到他笑着说:“东子和西子都还没起来呢。”问他,“吃了早餐没有?” 餐桌上的早餐很丰富,他拿块三明治,走出后门想去花房看看兰花,没想到在后廊会遇见佳期。 她蹲在那里正给甲骨文洗澡,那条狗难得这样听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可是浑身全都是泡沫,湿漉漉的毛全贴在身上,平常看惯了这狗威风凛凛的样子,突然变成皮包骨头,瘦得一根根肋骨分明,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她神色专注,拿着花洒给狗狗冲着,嘴里还在哄着:“小甲乖,马上就好了。” 水从她白皙柔软的指隙间漏下去,洒在狗狗身上,她用专门的梳子一边洗一边梳,甲骨文却睁着褐色的眼睛,神色忧郁龇着雪白的尖牙,仿佛很怕水。 他站在那里看着,只是移不开脚步。 佳期听到脚步声,以为是阮正东,头也没回地说:“大懒虫可算起来了,自己的狗都不管——把大毛巾给我。” 他看到架子上搭的大毛巾,于是递给她。 她接过去包住甲骨文,过了几秒钟,忽然又转过脸来,看到是他,有点仓促地低下了头,沉默地给狗狗擦拭着毛皮。 她瘦了很多,也许因为冷,脸色显得有些苍白,眼圈底下有淡淡的青黑,她睡不好就会有黑眼圈,从前她其实很能睡,上床不一会儿就能睡着,而且总也睡不够,有时在地铁上都能靠着他打盹,他总是叫她小猪。每次一叫她小猪,她就揪他的耳朵:“大猪头!大猪头!” 甲骨文朝他低吠了两声,他不知道自己手里的三明治攥碎了,碎屑洒落一地。 他终于转身走开。 佳期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拿着电吹风的手,一直在发抖,吹得甲骨文身上那些长毛全飞竖起来,绒绒的乱糟糟一团。 她关掉电吹风,过了一会儿又重新打开,继续给甲骨文吹干,电吹风嗡嗡响着,麻木单调的声音,而她麻木地替狗狗梳着长毛,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脚步声却回来了。 她蹲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他说:“我向江西求婚。”停顿了很长时间,他才又说,“我们或许会出国去举行婚礼,也许干脆不举行婚礼。这样对大家都好。” 电吹风嗡嗡地响着,靠得太近,有一点点热风吹在她脸上,她抱着甲骨文,一遍一遍地给它刷着毛毛,专心致志,仿佛这样才可以心无旁骛。 他站在舞台的中央,提高了声音才能让她听见:“我的优点还有很多很多呢。” 她说:“我知道我知道。”忍不住就笑了。 他再一次提高了声音问:“佳期,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她此生永远也不会忘记,永远也不会忘记那间小礼堂,她站在台下墨海似的黑暗里,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钢琴优美的旋律,而面前空旷舞台上,他站在一切光源的中央,眉与眼都清晰分明,脸上的每一条轮廓,都那么清晰分明。在雪亮的追灯光柱下,一切都清晰得反而像不真实。连他的整个人,都像梦幻般不真实,那一切都像梦境,像梦一样美得不真实。 他问她:“佳期,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那一切都像梦境,像梦一样美得不真实。 甲骨文舔着她的手背,热乎乎的舌头,她低着头,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而微,几乎低不可闻:“我知道了。谢谢你。” 他终于走掉了。 她抱着甲骨文,一直蹲在那里,脚上发了麻,可是不能动。甲骨文拱着她,挣扎着将头从她双臂间透出来,它的鼻子湿湿凉凉的,触在她脸上,伸出舌头来舔她。 她听到自己喃喃地说:“小甲乖,别走开。” 停了一会儿,还是说:“别走。” 甲骨文舔着她的脸。 蹭着她。 她将脸埋进甲骨文绒绒的毛皮里,它松软的长毛粘在脸上,痒痒的,热辣辣的,渐渐地渗开,只是慢慢地、无声地、徒劳地想要抱住它。 它呜咽着,脑袋再次从她的臂膀间钻出来,磨蹭着她的脸。 她的声音小得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别走。” 她不知道在那里呆了多久,直到阮正东来找她,很远就看见她:“佳期。” 她站起来,向他微笑。 她陪着他在花园里散步,甲骨文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以往在一块儿他们总是有很多话要说,今天两个人却都沉默。 最后,他说:“今天我打电话给老爷子,说了我们的事。” 她望着他。 “他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没有办法说服他。老爷子这两年身体也并不好,他要操心的事情太多,我不想再在这上头惹他生气。”他自欺欺人地转开脸去,“佳期,你走吧。”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好,我今天下午就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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