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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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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她睡了,他经常还在加班做事,在外间屋子开小小一盏橙色的台灯。燥热的夏夜,窗式空调嗡嗡响着,她在汗流浃背间醒来,睡眼惺忪,总是能看到那点橙黄色的灯光,有无数的小虫蚊蚋在绕着台灯飞舞,清凉油与花露水,他拿起来往胳膊上抹,灯光下他的影子仿佛烙印,深深地印在墙上。 梦里一直有花露水的气息,淡薄清凉,他睡得很晚,那盏灯一直一直地亮着,亮在她的梦里。 他终于出声:“佳期?” 她回过头。 “你加了四勺糖了。” 杯子里差不多一半全是糖沙,渐渐融化,仿佛崩塌。 他的眼睛里只有灯光倒映,仿佛小小的火苗,幽暗而虚浮。 她微微又觉得眩晕。 他的呼吸浅而轻,暖暖地拂在她脸上,温软的唇终于落到她唇上。 一刹那回忆如同排山倒海,呼啸着席卷了一切,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是本能般紧紧抓着他。 她不能呼吸,怕每一次吸气,都会哽咽。 隔了这么久,她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可是原来还记得,还记得她曾拥有过的一切,那样美,那样好。他紧紧箍着她,仿佛从来不曾放过手,只是近乎贪婪地汲取着她的气息。而她仿佛溺水的人,再无力挣扎,再无力抗拒,只是沉湎于无可自拔。 “砰!” 杯子被她的手无意拂落,摔得粉碎,温热的水溅飞一地,有几滴溅在她足踝上,隔着袜子,那一点湿暖渐渐凉了,是冷的。 她如梦初醒,用力推开他。 他站在那里,并没有再动弹,只是望着她。 佳期觉得这一切都像梦一样,可是终究会醒来。 最后,他终于开口,声音陌生而遥远。 他说:“对不起。” 佳期觉得凄凉,这么多年,隔着山长水阔,当他重新站在她面前,也只得这三个字。 那样辛苦,曾经那样辛苦地爱过,曾经那样辛苦地割舍过。 她曾经想过无数次,如果可以遇见,如果可以在他怀中,痛哭失声。 而这样的辛苦,却是越来越远,哪怕再次接近,中间却是不可逾越,她无法,亦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 就此放手,再不能回头。她已经选择了另一条路,而他们也再回不到从前。 他终于走了。 橱柜上洒落的那一弯雪白的盐粒,在灯下仿佛一泓积雪,佳期慢慢用手指去抚散,沙沙的在指端摩挲,迟疑地、试探地放到口中去,是咸的,抿进嘴里去,咸咸的,咸得发涩。 他抱着她进屋时一定十分慌乱,因为他没有脱鞋,地砖上有他的脚印,淡灰的,一枚、两枚……凌乱而杂沓。佳期蹲下来,用手一点一点抹去那足迹,擦不掉,手上的伤也被牵扯得隐隐作痛,她只是固执而顽强地擦拭,一点一点,固执而顽强地抹去。 最后还是去阳台拿拖把进来拖干净,洗过拖把又进了厨房,拿抹布把橱柜擦干净,所有的调味盒放回原位,一一盖好,收起糖罐。厨房里本来地方就狭小,也只有一扇窄窄的窗户,房东在玻璃上面贴着磨砂的贴纸,看上去一朵一朵,像冬天里窗子结了霜花。 现在也已经是冬天了。 她回到客厅,给阮正东打电话。 他还没有睡,接到她的电话,仿佛有点意外。 她唤他的名字:“正东?” 他问:“你怎么了?” 她一口气说下去:“我今天倒霉死了,遇上抢包的劫匪,笨头笨脑追下去,结果被刀子划伤了,幸好后来有人来了,抢匪才跑了。” 她听到他吸了一口气。 她含着泪笑着说下去:“我晚上没敢去看你,是因为我怕我这样子你担心,可是现在觉得,如果瞒着你不太好,所以想想还是告诉你。你放心,我没事,就是划了两个口子,一处在耳边,一处在手臂上,伤口都很浅,医生说不必缝针,包扎换药就可以了,也不会留疤。你要是不放心的话,我现在就去医院让你看看。” 他半晌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叫了她一声:“佳期。” 她嗯了一声,他问:“你怎么又在哭?” 她说:“没有啊。”举手拭一拭眼泪,说,“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说伤口已经不疼了。” 不知为什么,好像她每一次掉眼泪,他都会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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