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匪我思存 > 东宫 | 上页 下页


  阿渡“刷”一声就拔出了金错刀,我冷冷地问:“你又是来和我吵架的?”

  他突然笑了笑:“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我是来这儿睡觉的。”

  然后他指了指阿渡:“出去!”

  我不知道他想干吗,不过瞧他来意不善,这样一闹腾,惊动了不少人。睡着的人全醒了,包括永娘。永娘见他深夜来了,不由得又惊又喜,惊的是他一脸怒容,喜么,估计永娘觉得他来我这里就是好事,哪怕是专程来和我吵架的。

  永娘一来气氛就没那么剑拔弩张了,她安排人打点茶水、洗衣漱、寝衣……所有人一阵忙,乱排场多得不得了。我被一堆人围着七手八脚地梳洗了一番,然后换上了寝衣,等我出来的时候永娘正接阿渡走,本来阿渡不肯走,永娘胎附在她耳边不晓得说了句什么,阿渡就红着脸乖乖跟她走了。总之一兵荒马乱之后,殿里突然就只剩下我和李承鄞了。

  我从来没有穿着寝衣独个儿呆在一个男人面前,我觉得怪冷的,而且刚才那一番折腾也累着我了。我打了个呵欠,上床拉过被子就睡了。

  至于李承鄞睡不睡,那才不是我操心的事情呢。

  不过我知道后来李承鄞也上床来睡了,因为只有一条被子,他狠狠地踢了我一下子:“你过去点儿!”

  我都快要睡着了,又被他踢醒了。

  我快睡着的时候脾气总是特别好,所以我没跟他吵架,还让了一半被子给他。他裹着被子,背对着我,很快就睡着了。

  他一脚又把被子拉回来。我们在半夜为了被子又吵了一架,他气得说:“要不是瑟瑟劝我,我才不会到这里来!”

  瑟瑟是赵良娣的名字,他说到她名字的时候,神情语气总会特别温柔。

  我想起下午的时候,赵良娣说过的那些话,还有永娘说过的那些话,我终于有点儿明白过来了,突然就觉得心里有点儿难过。

  其实我并不在乎,从前他不来的时候,我也觉得没什么好难过的,可是今天晚上他来了,我倒觉得有点儿难过起来。

  我知道夫妻是应该睡在一起的,可是我也知道,他从来不曾将我当成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应该是赵良娣,今天我去看了赵良娣,并且送了她好些礼物,她可怜我,所以劝他来了。

  我们西凉女子,从来不要人可怜。

  我爬起来,对他说:“你走吧。”

  他冷冷地道:“你放心,天亮我就走。”

  他背对着我就又睡了。

  我只好起来,穿上衣服,坐在桌子前。

  桌子上放着一盏纱灯,里面的红烛被纱罩笼着滟滟的光,好团光晕暖暖的,像是要溢出来似的,我的心里也像是有东西要溢出来。我开始想阿爹阿娘,我开始哥哥们,我开始想我的那匹小红马,我开始想我的西凉。

  每当我孤独的时候,我就会想起西凉,在上京的日子总是很孤独,所以我总是想起西凉。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看到窗上有个淡淡的影子。

  我吓了一跳,伸手推开窗子。

  夜风的凉气将我冻得一个哆嗦,外头什么人都没有,只有满地清凉的月色。

  我正打算关上窗子,突然看到远处树上有团白色的影子,定睛一看,竟然是个穿白衣的人。

  我吓得瞠目结舌,要知道这里是东宫,戒卫森严,难道会有刺客闯进来?

  这穿白衣的刺客也忒胆大了。

  我瞪着他,他看着我,夜里安静得连风吹过的声音都听得到,桌子上的灯火被吹得飘摇不定,而他立在树颠,静静地瞧着我。风吹着枝叶起伏,他沐着一身月光,也微微随势起伏,在他的身后是一轮皓月,大风吹起他的衣袖和长发,他就像站在月亮中一般。

  我认出他来了,是顾剑,那个怪人。

  他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差点儿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就在我眨了眨眼睛的时候,那个顾剑已经不见了。

  我要么是看错了,要么就是在做梦。

  我觉得自己犯了思乡病,做什么事情都无精打采。李承鄞倒是第二天一早就走了,而且再也没有来过。永娘把这一晚上当成一件喜事,提到就眉开眼笑,我都不忍心告诉她,其实什么事都没有。

  别看我年纪小,我和阿渡在街上瞎逛的时候,曾经去勾栏瓦肆好奇地围观过,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

  永娘感激赵良娣的好意。一间拉拢她来同我打叶子牌。

  那天也知道怎么回来,我一直输一直输,一把也和不了。情场失意倒也罢了,连赌场也失意,永娘还以为我是突然开窍了,故意输给赵良娣,哄她高兴。

  赵良娣从此常常到我这里来打叶子牌,她说话其实挺讨人喜欢的,比如她夸我穿的西凉小靴她看:“咱们中原,可没这样的精致硝皮。”

  我一高兴就答应她,下回如果阿爹遣人来,我就让他们带几双好靴子来,送给她。

  赵良娣一边打叶子牌一边问我:“太子妃几时进宫去看绪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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