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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挂断电话后,繁星思考了几秒钟,使劲晃了一下头,寻找可能有的关联,一个最不可能的情况突然跳进她的脑海,她打开电脑开始着手收集整理数据。等舒熠洗完澡出来后,发现她盘膝坐在沙发上,对着几张图表发呆,舒熠看了看,正是公司最近的股票牌价和成交量,他不由得开了个玩笑:“怎么啦舒太太,别担心,公司股票已经止跌回升了。”

  繁星不作声,她将投影仪通过无线Wi-Fi接入电脑,直接投射在粉白的墙纸上,一张张图表,全是最近的股票数据。

  舒熠最开始有点困惑,等她一帧一帧播放,每个重点数据上,都被她用触控笔标注有红圈,等放过大半的时候,他终于明白过来,他蓦地睁大了眼睛看着繁星。

  繁星解释说:“我的毕业论文,写的是关于森迪银行的收购案。”

  那是一家著名的欧洲老字号银行,没有倒在2008年的金融风波里,却在收购案中黯然收场。那场恶意收购战非常具有教学参考价值,老师曾经敲着投影屏幕上的课件说:“嗜血的资本,同学们,这就是嗜血的资本,像鲨鱼围歼庞大的蓝鲸!闻到一点血腥味就追逐而来,资本就是这样,逐利而生,逐利而至,只要让它们闻到一点点金钱的味道,它们就不死不休!”

  因为老师的这番话,所以繁星对那堂课印象深刻,毕业论文也自然而然地选择了这个方向,只不过做梦也没想过,毕业几年后,竟然遇上类似的实战。她越看数据越心惊肉跳,越分析也越笃定这中间是有问题的。

  舒熠匆匆搂了搂繁星,不知道她从哪里得到的灵感,会突然关注到公司股票的异动。他开始打电话,和公司董秘沟通,分析最近的数据,大约一个钟头后,确认公司股票确实存在异常,有不明资金在大量暗中收购。方式和手法都非常巧妙隐蔽,但最近公司都忙着各种事情,所以才没有注意。

  舒熠通过视频召开了好几个紧急会议,虽然是美国东部时间的深夜,但正好是北京时间的上午,跟国内联系倒是很方便。繁星毫无睡意,舒熠更是沉着冷静。这种紧急会议比业务会议沉闷,气氛严峻得像大战来临之际,他们也确实面临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而且,形势非常不容乐观。

  等会议结束时,已经是纽约的清晨。繁星做了严密的数据分析和情况小结,像大学做功课那样,她把电子版给舒熠看,舒熠却伸手环抱住她,两个人静静地、轻轻地拥抱了一会儿,贪恋对方身上那股温暖。

  她把头埋在他的胸口,他说话的声音嗡嗡的,像有回响。

  他说的是:“你放心。”

  她其实没有什么不放心的,选择他,就选择在任何状况下与他并肩战斗啊。

  如果要翻越高山,那就翻越吧;如果要蹚过河流,那就蹚吧;如果要杀死恶龙,那就拔剑吧。

  她早就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情况比预想的更糟,一旦留意到股票的异动,其实有千丝万缕的蛛丝马迹可以寻查。大量收购的那两家基金背景都不单纯,基本可以判断这不是一次狙击,而是恶意收购。

  公司盈利状况良好,拥有多项国际专利,最重要的是,公司在细分市场领域的地位非常非常重要,如果大公司想要完善自己的产业链,或者想在这个行业占据有利地位,收购是最简单粗暴的做法。

  而舒熠官司缠身,让反收购应对更加棘手。首先他不能离开美国,无法返回国内获取资金支持。然后如果他真的被判有罪入狱,公司会立刻失去控制。

  繁星强制让舒熠睡一会儿,她自己也吃了颗褪黑素躺下,既然这是一场持久的战争,那么养精蓄锐很重要。但只睡了差不多两个钟头,老宋打电话来告诉舒熠另一个坏消息:“韩国人刚刚在首尔召开记者发布会,宣布手机故障的主要原因是陀螺仪。”

  舒熠脱口说:“他们是故意的。”

  老宋说:“对!他们是故意的。这帮孙子,这么多天早拿定了主意,就假模假样跟我在苏州实验室各种讨论,冷不丁却瞒着我们在首尔开记者会,这是存心要把黑锅让我们背,我绝咽不下这口气!你等着,看我用万次实验数据打他们的脸!不就是开记者会吗?我们也开!而且就在记者会上列数据,看他们有什么好说的!”

  老宋气得破口大骂,舒熠倒十分冷静,说:“他们既然敢开记者会,起码表面上不会留破绽给我们找到证据,估计后期不肯再配合我们做万次实验。”

  老宋说:“那我找高鹏去,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这事他可不能袖手旁观。”

  “高鹏家里出了点事情,他得集中精力处理一下。”

  老宋挺意外的,但也没问什么,他和舒熠讨论了一会儿,决心还是尽快做万次实验,看到底问题出在哪里,只有证据才能洗刷冤屈。

  形势当然非常不利。发布会的召开几乎让新闻界炸锅,整个业界更是风声鹤唳,韩国公司已经宣布全球召回所有涉及的手机产品,媒体对这一系列风波都有报道。韩国公司总裁鞠躬道歉的照片和视频出现在所有报纸和网络媒体的头条。作为主要责任人,舒熠公司的股票再次应声狂跌,因为纳斯达克没有跌停板,所以成交量仍旧异常而惊人的高。

  舆论如此不利的情况下迎来了第一次庭审。舒熠这边有强大的律师团,检方也摆出了特别强悍的阵容。双方抗辩数个小时唇枪舌剑,休庭的时候很多记者等在门外,舒熠和繁星几乎是被律师们拽着突围,上车后隔着车窗闪光灯还在猛闪,司机一脚大油门才成功摆脱。

  在这种四面楚歌、烽火连天的情况下,舒熠也没太表现出慌乱,只是繁星半夜醒来,看到他独自站在露台上,似乎在看夜景。

  繁星起床,拿了件外套,轻手轻脚地走上露台,给他披在身上。

  舒熠没回头,只是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繁星将脸埋在他背上,蹭了蹭。

  舒熠微笑着转过身来,环抱住她。

  舒熠说:“有时候觉得,自己运气太好了。”

  繁星说:“所有的一切,都是有因有果,如果运气好,说明之前付诸了太多努力。”

  舒熠说:“但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可以达到的。”他稍微顿了顿,说,“如果说,念书,创业,做事业,这些都是很大程度上努力付出就有回报,可是遇见你,那不是努力就可以达到的。这仅仅只需要运气。”

  繁星踮起脚来,捏了捏他的耳垂,说:“那确实是运气,多谢当年你没把我的简历扔进垃圾桶里。”

  舒熠搂着她,两个人一起看城市的灯火。纵然是夜深人静,但仍旧灯海如星。远处道路上流动如光束的,是蜿蜒车灯的河流。

  夜风吹得她鬓发拂动,舒熠将她搂得更紧,用大衣将她整个人裹起来,两个人像两只豆子,亲亲密密地挤在豆荚里,安稳而舒适。

  他说话的声音很近,她因为贴在他胸口,所以都能听见他胸腔的震动,他说:“如果我一无所有……”

  繁星说:“你不会一无所有,即使你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有我。”

  舒熠笑起来,繁星说:“我知道公司对你很重要,但你对我很重要,你不要想象什么一无所有,所以要离开我。这不可能,我认识的舒熠也不是这样子,哪怕真的一无所有,他也会从头再来。努力做到什么都有。”

  舒熠点了点她的鼻尖,宠溺地说:“那现在你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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