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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坦白来讲,你一定很困惑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只是想取得东远的控制权。我其实是东远另一大股东庆生集团的代理人,管理层的大部分人都支持我,而且我还是新增选的董事。所以现在我希望拿到孙平名下的那5%的股权,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卖,对我或庆生集团而言,也只是更费周折一些。我们可以在特别股东大会上提议增发,稀释聂东远名下也就是聂宇晟可以掌控的持股,到时候你不论是什么态度,对我们而言,都不重要。”

  谈静完全愣住了,她做梦也没想过盛方庭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盛方庭说:“你曾经讲过很多年前的一个故事给我听,那么今天我也讲述一个很多年前的故事给你听吧。这个故事,发生的时间比你母亲的故事要早很多。”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你也知道,饮料三厂的前身,是华侨创办的‘乐生记’康乐汽水公司,当年‘乐生记’的康乐汽水行销东南亚,是鼎鼎大名的百年名牌。当初聂东远白手起家,也是靠生产这款保健饮料,而且还为了‘乐生记’这个注册商标,跟一家港商打过好几场官司。最后在政府的偏颇下,法庭将这个商标判给了聂东远的饮料厂。

  “‘乐生记’当初之所以以这三个字为商标,实质是因为那个创建汽水厂的老华侨,名字里有个‘生’字,所以给饮料取名为‘乐生记’。虽然到今天为止,东远集团仍旧是全球‘乐生记’商标的持有人,但这个商标在数十年前,事实上却是属于那个创立‘乐生记’的华侨家族。公私合营之后不久,这个华侨家族选择退股,并且举族搬迁去了香港,而后大部分家族成员,都辗转到了美国。家族第二代就在美国落地生根,重新创业。这次他们仍旧选择了父辈名字中的那个‘生’字,用作自己公司的名称,华侨家族第二代创立的是医药公司,经过数十年的努力,规模逐渐扩张,第二代的家族领袖非常有远见,早在九十年代初期就回国投资,成立中外合资的医药公司,这家医药公司,名称里也有个‘生’字,就是今天著名的上市公司庆生集团。所以现在你明白了吗?为什么庆生集团是东远的第二大股东,为什么庆生集团想要谋求东远的控股权。‘乐生记’本来就是属于他们的,他们只是想要来讨回,几十年前被迫放弃的东西。”他最后笑了笑,“谈静,其实你和聂东远之间,是有着血海深仇的,你忘记你母亲的死了吗?你父亲的死,说不定聂东远也是幕后主谋。你难道这么轻易就原谅杀死自己父母的真凶?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不肯和庆生集团合作,我们给出的价格,绝对合理。东远的资金链已经紧绷到了极点,他们没有实力来打这一场反击战。聂宇晟也没有那个本事,他是个外行。”

  谈静思索了片刻,才说:“盛先生,我不知道你说的话是真是假,虽然你的话听上去很有道理,但我觉得事情不是这样的逻辑。没错,聂东远跟我之间,是有着不可逾越的恩怨,这也是当年我为什么离开聂宇晟的原因。但如果没有聂东远,饮料厂被港商收购,或许‘乐生记’会比今天还要红火,但也或许厂子早在好多年前就倒闭了。我记得妈妈说过,当初港商的那个饮料厂,竞争不过聂东远,后来就倒闭了。东远虽然是靠生产这款保健饮料起家,但后来它真正出名,是因为矿泉水和奶茶。我虽然是个外行,但也知道一点儿。如果东远的饮料不是卖得这么好,庆生集团会起心想要收购东远吗?你的话虽然听上去很打动人心,但是盛先生,我是不会选择跟你合作的。”

  “我早就猜到你会拒绝跟我们合作,但这不影响大局。人生就像是一盘棋,所有的伏笔都已经埋好,你这颗棋子并不能起到什么关键作用,我劝你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东远这么乱,股价一跌再跌,你拿着股权,也没有多少益处。不如顺水推舟,你即时套现走人,带着孩子拿着现金安稳度日。”

  谈静定定地看了盛方庭一眼,才慢慢地说:“盛经理,我很感谢你从前帮助过我。”

  盛方庭非常坦率:“不用谢,那时候我也不见得安什么好心。不过不论你说什么,我或庆生集团都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盛经理,我不是想要你改变主意,而是让你知道,我也是不会改变主意的。”谈静深深吸了一口气,“聂宇晟做任何决定,我都会支持他,因为做生意的事情,我不懂,但股权是孩子爷爷留给孩子的,我不会卖。虽然这股权是你替我争取得来,但是我绝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跟你或者庆生集团进行所谓的合作。”

  盛方庭点点头,说:“真可惜,我真不愿意做你的敌人。”

  谈静困惑地看着他,他说:“有一种女人看上去孱弱,但在两种情况下她会变得格外坚强。一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二是为了保护自己爱着的人。很不幸,你正好是这种女人,我真心不愿意与你为敌,亦是因为此。”

  谈静说:“您太抬举我了。您也知道,我其实一无所知,也没什么本事。”

  盛方庭只是笑笑,他说:“话不投机半句多,谈女士,作为孙平的监护人,东远的大股东,我正式地通知您,由第二大股东庆生集团提议的特别股东大会,将在下周召开,我们的主要提案是增发,以便有效解决东远的资金缺口。预计增发是两千万股,按照公司章程,股东都有优先配股权,您或是聂宇晟先生,同样也享有优先配股权,只是预计调动的金额会超过数亿,庆生对此,志在必得。如果您有任何疑问,可以联络董事会的董事秘书,他会详细向您解释。”

  谈静此时倒镇定下来,问:“我也可以代表孙平,否决这个提案?”

  “当然。您有投票权,不过以目前的力量对比来看,你和聂宇晟加起来,也否决不了这个提案。所有的股东基本上都同意增发,因为这是对公司有好处的。现金流缺口这么大,聂宇晟拆了东墙补西墙,也只是权益之计,而且分销商已经超级不满他的做法,大家都不介意,换个人当代理董事长。”他放重了语气,甚至还笑了一笑,“最重要的是,孙平的另一个监护人,是孙志军。他收了我的钱,已经答应在投票的时候,不同意你的意见。孙平的监护人,可不是你一个人。如果两个监护人意见不同,你们的投票,基本上在股东大会上就是废票。”

  谈静又定定地看了盛方庭片刻,她问:“当初你坚持要我向聂东远提出股权赠与,是不是早就算到了今天?”

  盛方庭语气平淡:“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你早就应该知道,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我帮你,自有我的目的。”

  谈静点点头,说:“职场之中,您教给我的东西最多,今天我又学了一招,谢谢您。”

  盛方庭很客气地问:“需要让司机送你吗?”

  “不用,谢谢。”

  谈静站在电梯里的时候还很镇定,她迅速地思考了一遍对策,从前的律师是盛方庭介绍给她的,她也不敢咨询,左思右想,竟然想到了刚才怒气冲冲的舒琴。她从前上班的时候,公司通讯录里有舒琴的手机号码。试着一拨过去,没想到舒琴正在着急,一接电话听出是她的声音,就问她:“谈小姐,有没有见到聂宇晟?”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聂宇晟就再也没有跟谈静说过话,谈静听到有关他的事,都是李阿姨提到一句半句,只知道今天他有个听证会,却不知道这个听证会的具体内容和重要程度,因为聂宇晟很少跟家里人提起工作的事,李阿姨都是旁敲侧击,才知道一星半点儿。舒琴见她还蒙在鼓里,哪里还忍得住,于是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给她听,当然还忍不住再添上两句:“谈静,事情都到这分上了,我不管你跟聂宇晟是什么关系,在闹什么别扭,刚才我打他的电话一直关机,他的主任从手术室出来,也找不到他,急得血压都高了,医院把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聂宇晟是个死心眼儿,不让他当医生,比杀了他还难过。当初为了学临床,他跟他爸爸怄了多少气。谈静,你知道他为什么学临床吗?你知道他为什么学心外科吗?”

  谈静沉默了片刻,说:“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就好!那算我求你了行不行,公司这边也一摊事,秘书也找不着他的人,马上庆生集团要开特别股东大会,讨论增发的事,这件事非同小可,关系到东远的控股权。盛方庭是我介绍到东远去工作的,我当初……我没想到他会下这样的狠手……可是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谈静,你好好想想,聂宇晟到哪儿去了?”

  谈静犹豫了一下,说:“我不知道……”

  舒琴说:“算了,我自己去找!”“啪”一声就将电话挂了。

  谈静愣了两秒钟,拔腿就往外走,找到聂东远的司机。聂东远的司机也在四处打电话,一看见她,跟见着救星似的,问她:“您今天见过小聂先生没有?早上我说开车送他,他不让,非得自己开车去医院。现在他手机关了,公司的秘书都在找他。”

  谈静问:“听说聂太太的墓地后来挪过了,你知道地方吗?”

  司机愣了一下,说:“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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