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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法兰克福机场是欧洲最大的航空港,也是德国最大的交通枢纽,机场一共有五层,机场车站就是建在机场地下层的火车站,地下一层的列车通往德国各大城市。由于航班和列车聚于一处,所以从这里出行非常方便。芮小丹把车开到机场底层的停车场,然后去查看了最近一班的火车和班机,郑建时买了一张3点10分的机票,他们在登机入口处握手道别。

  送走了郑建时,芮小丹忽然觉得浑身无力,又累又饿。她知道,这是因为格律诗公司的事办完了,母亲也同意让她提前回国了,她的那颗不安静的心放下了。她在大厅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无心地听着大厅里一遍一遍不知道是什么内容的广播,茫然地看着眼前走过来走过去的人们,脑子里却下意识地浮现出古城,浮现出几张聪明的面孔。

  她不由自主地想:谁是聪明人呢?叶晓明、冯世杰、刘冰他们都是聪明人,他们可以不必知道柏林、巴黎、北京能做什么,不必知道韩楚风、詹妮、郑建时是何许人,不必知道资金从哪里来,不必知道人情这东西将来要回应什么……总之,只要有丁元英就行了。他们知道用了一个丁元英也就用了他的知识、智慧和社会关系,用了他的一切可用之处,他们是聪明人。

  那么,聪明与智慧在多大程度上能兼容呢?她想。

  芮小丹回到柏林的家已经是下午3点多钟了,这时候是北京时间夜里10点多,她知道丁元英在这个时间还不会睡觉。她从冰箱里拿了两片面包抹了点果酱夹上,拿了一瓶矿泉水,一边吃着一边走到书房打开电脑,然后拿起电话拨号。

  电话拨通后,芮小丹说:“元英,我是小丹。郑大哥来过了,吃过饭就回柏林了,我送他到机场刚回来。你现在把电脑打开,上到中华佛教网站注册个名字进到佛法聊天室,我的昵称叫丑小鸭,你上来找我,咱们在文字聊天室用密谈聊。”

  丁元英说:“打字太麻烦,就在电话里说。”

  芮小丹说:“把那么多事情说清楚得好多电话费,能省的为什么不省?文字聊,聊完了以后我还要把你说过的话粘贴下来慢慢看呢,这么不善解人意。好,挂了。”

  她挂了电话,操作电脑上到中华佛教网站进入佛法聊天室,点击功能菜单里的打开包厢选项,界面出现警告:您的包厢已经开启!包厢的用途是把跟你相关的话分屏显示,并不起保密的作用,如要保密仍需选择“密谈”选项!她再点击“密谈”选项。

  等了一会儿,一个名叫“老汉憨憨”的昵称用密谈对她说:“小丹,我是元英,我已经在包厢密谈里,你可以开始了。”

  芮小丹一看见“老汉憨憨”的昵称就笑了,她把四份代理协议和卖出两套音响的事向丁元英讲了一下,又讲了詹妮委托柏林《音响世界》杂志社对格律诗音箱组织专家测评以及事态演化的事。她只客观地讲事情,没有任何个人判断。

  丁元英对詹妮的“委托测评”打出了八个字:头上安头,妇人之见。

  谈完了公事,接下来他们开始谈私事——

  芮小丹:这里的事已经办完了,我想这几天就直接回去,不从耶路撒冷绕道了,一绕道又得多耽搁几天。

  丁元英:这样不好,你探亲的目的就是陪你母亲。如果你在执行任务,你也能说句‘我想你了’就回家吗?

  芮小丹:反对!条件设置错误!那是没选择,这是有选择。我妈看我心不在这儿,已经同意让我回去。我想你了,很想。

  丁元英:确定回来?

  芮小丹:确定,我一分钟都等不及了。

  这时,丁元英停止了打字,两个人的对话停滞了,一分钟、两分钟……芮小丹在心里揣度:他生气了,一定是生气了。她打出一行字:你生气了?

  屏幕上没有回应。

  等了一会儿她想:他是不是掉线了?于是打出一串问号,“老汉憨憨”的昵称还在,这说明他没有掉线。又等了一会儿,丁元英还没有回应,她决定陈述自己的观点,一边斟酌着词汇一边打字:元英,我是警察,就连我这个警察也没有像你那样完全活在“应该”里,你看看你,做什么都是应该、应该,整个人都活在“应该”里,活在“如法、如是”的规律里,我们就不能往“我想”里活一点吗?活得像计算机一样精确,连接吻都纳入了程序,生活精确到这种程度好吗?对此我有看法,我申诉……

  就在她将要打完这段文字还没有点击发送的时候,屏幕上出现了丁元英发送的文字。

  丁元英:我刚向北京机场售票处咨询过,北京到特拉维夫的航班每星期有两个班次,后天有一班,北京时间15:50起飞,当地时间21:10降落。我明天早上坐飞机去北京,这样就能当天拿到签证,出行就有把握了。从法兰克福到特拉维夫的航班很多,你根据我的班次协调一下时间,我们在特拉维夫见面。

  芮小丹看完文字呆住了,血流加快,心跳加快,这个突如其来而且完全是意想不到的好消息让她不知所措。停了十几秒钟她把打好的那段话删掉,改成:你在赌气,你还是想让我绕道耶路撒冷。

  丁元英:在你看来,我对“我想你了”就可以那么无动于衷吗?“我想你了”和“必要信息储备”两条思路不必矛盾,它们的交汇点就在耶路撒冷。

  芮小丹一时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激动,突然想到了聊天室界面上的“表情短语”功能,于是选择了一个“感动”的代码发送出去,屏幕上就出现了这样的文字:丑小鸭被感动得咧着大嘴哇哇大哭,鼻涕眼泪流得一塌糊涂。

  丁元英:有个条件,我去特拉维夫不便让人知道。

  芮小丹:为什么?

  丁元英:性隐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万里送身,我这老脸挂不住。

  芮小丹:哈哈哈……个人隐私受法律保护,好吧。如果你和我一起游览耶路撒冷,那就不是信息储备了,是永恒的记忆。不是我狡辩,透视文化不是人人能做到的,我自己看也看不出门道,无非是女人的小感觉、小情调这些空洞的东西。

  她打完这行字,又在“表情短语”功能里点击发送了两个代码,一个是:丑小鸭听了老汉憨憨的话,口吐白沫,昏倒在地!一个是:丑小鸭拿出一张狗皮膏药,在小炉上细细地煨热后,"啪"地捂住了老汉憨憨的嘴巴!

  她看着电脑屏幕,心里洋溢着幸福的暖流。

  本—古里安国际机场的钟表终于指向了21点50分,候机大厅里回响着声音柔美的播音小姐用希伯莱语和英语播出的最新航班信息,液晶显示牌上也滚动播出相同的信息,从北京到特拉维夫的航班已经正点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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