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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叶子农说:“政治是百人一步的事,如果中华民族每个人都往前迈了一步,集合起来就是这个民族往前迈了一步,就是历史的一步。”

  戴梦岩一笑说:“我信你,那我也算往前迈了一步。”

  叶子农说:“别信我,你稍过过脑子就行。如果我说:西方人民日夜牵挂着中国人民的冷暖,一心在为中国人民的利益而奋斗,上帝会不会把我扔到疯人院去?如果中国人民抛开自己的利益去为西方的价值观而奋斗,上帝会不会把中国人民都扔到疯人院去?”

  戴梦岩哈哈大笑。

  叶子农说:“有人说民主不是简单的数人头,是尊重,好像一说数人头就贬损了民主的光芒。真他妈扯淡,那您就直接尊重好了,干吗再弄个民主搅和呢?八竿子打不着的事都能拿来贴金。好,就当是尊重,那您放眼世界看看吧,一个主权国家尚能用国家机器限制丛林法则,联合国拿什么去限制国际关系的丛林法则?只要你不给我利益我就给你民主了,这是哪家子的民主?今天制度不一样我就消灭你,明天呢?制度一样了就没别的矛盾了?人种不一样,宗教信仰不一样,文化背景不一样,是不是都要消灭呢?都消灭了,没差异了,还他妈尊重个屁呀。我说句痞子的话,如果数人头是普世的,那就该先从联合国做起,中国人口最多,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全世界各国的事都要由中国人民决定?”

  这个“全世界各国的事都要由中国人民决定”又让戴梦岩一阵大笑,然后说:“我好像听明白点了,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中国的民主比西方的民主更科学、更先进?”

  叶子农说:“不能这么说,一个药方包治百病那一定是瞎扯。土壤不一样,也许栽到人家的地里就开不出富强的花朵了。佛法讲不住一法,马克思主义讲一切以时间、地点和条件为转移,都是这个道理。只能这么说,意志不一定体现利益,人类作为一个社会整体要认识到这一点,可能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说话间,服务员把拉面端上来了,好大的一只黑碗,宽宽敞敞装着一碗面。

  叶子农说:“嘴脸看过了,那我可以领赏了?”

  戴梦岩点点头。

  叶子农先往碗里放了一小勺辣椒,然后捧着大碗吃起来,长长的面条吸进嘴里是吸溜吸溜的声音,嚼面条是吧唧吧唧的声音,吃得很香,很惬意。

  戴梦岩静静地看着,看了一会儿,说:“你这么用脑子,不累吗?有人说人还是糊涂一点的好,太明白了会活得很累。”

  叶子农说:“神人。”

  戴梦岩问:“怎么了?”

  叶子农说:“他一定曾经明白过,一看活得很累,又回去糊涂了,不然他怎么知道?”

  戴梦岩笑笑,说:“嗯,吃饭吧。”

  戴梦岩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又说:“今天,就你我,我想看你吃面的样子。如果你当着一桌朋友也这样吃,我承认,我会觉得很没面子。”

  叶子农嘿嘿一笑说:“那当然,太不给梦姐长脸了。”

  ……

  吃过晚饭,戴梦岩结过账,送叶子农回去。

  戴梦岩认识叶子农以来,这是他们第二次深谈,第一次是关于“鼠洞”的问题。随着她对叶子农内心深处的了解,那个“柏林会议”的叶子农就显得越来越表象了,一个内在的叶子农与一个表象的叶子农,在人的习惯认识上很难重叠起来。

  车子在巴黎的夜幕里穿行,梦幻、时尚、浪漫……人们形容夜巴黎的那些东西该有的都有了,这里寄托着戴梦岩对未来生活的期许,而叶子农与时尚和浪漫太遥远了,而她与叶子农的内心也太遥远了。半敞的车窗吹淡了叶子农的酒气,也吹拂着她的思绪。

  戴梦岩问:“你思考那么多问题,思考过你的将来吗?”

  叶子农回答:“没有,瞎混呗。将来怎么样我不知道,就像我不知道会去纽约,也不知道会来巴黎,我只能做现在知道和想做的。”

  戴梦岩说:“这几年内地有个流行语,叫傍大款,知道什么意思吧?”

  叶子农回答:“知道。”

  戴梦岩说:“有个女记者采访,问我会不会傍大款,我告诉她,我就是大款。”

  叶子农说:“懂。因缺有需,你不缺。”

  这句话之后,戴梦岩一路就没再说话。

  车子开到派拉姆公寓,戴梦岩停车,下车。

  叶子农下车,说:“那我上去了。”

  戴梦岩站在车边,点下头,等叶子农刚走了几步,轻轻叫了声:“子农。”

  叶子农停下。

  戴梦岩在夜色中注视了一会儿叶子农,问:“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叶子农愣了一下,说:“当然,这是女士的特权。”

  戴梦岩上前抱住叶子农,把头埋在他的胸膛里,许久,低声说:“给我一个理由。除了别说为我好,说什么都可以。”

  叶子农窘迫地停了一会儿,歉意地说:“我野惯了,真的很难融入那个阶层。”

  戴梦岩埋着头,说:“如果有一天我给你放生了,不是因为我不缺。”

  叶子农说:“懂。怜悯野生动物。”

  戴梦岩说:“你能这么照顾一个女人的体面,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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