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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奥布莱恩对NRG世界民主联盟是比较了解的,他在美国中央情报局工作的几十年里与该联盟的历届时任首脑都曾有过接触。NRG世界民主联盟在联合国非政府组织的年度大会上连续多次提出针对中国的人权提案,被中国政府斥为反华人权提案。中国政府视NRG世界民主联盟为反华政治势力,也屡次挫败该联盟针对中国的人权提案。

  奥布莱恩用铅笔在“NRG世界民主联盟”这个名字后面打了一个问号,考虑了一会儿又在问号上打了一个叉,随后把这4页纸也塞进碎纸机销毁了。NRG联盟的条件符合奥布莱恩对规定角色的需要:1.NRG联盟与中国政府之间高度敌对、敏感和不信任。2.在可以帮忙的范围内,NRG联盟不可以拒绝他。

  长时间的连续思考让他感到脑子很疲劳,甚至有些头痛,思维也变得迟缓了。毕竟是在脑子里推演,各种条件与各种因果关系纷纷杂杂搅在一起,想着这个就漏掉了那个。他把这种现象归咎为自己老了,脑子不好使了。这让他想到了多米诺骨牌,用骨牌做沙盘推演形象直观,条件设置不会混淆,比较容易把各种因果梳理清晰。

  于是他再次下楼,再次去了买豆子的那家超市。这次他直接去了导购服务台,询问买多米诺骨牌和不干胶贴纸在什么地方,导购小姐告诉他多米诺骨牌在儿童玩具区,不干胶标签贴纸在文具区,并且详细告诉他物品所在的楼层、方位。多米诺骨牌的种类很多,他挑了一种高级纯木的买了一盒,因为服务员说这种木质的声音好听。不干胶标签贴纸他选的是可以写字的那种,每片贴纸的尺寸比骨牌小一点。

  奥布莱恩回到总部大楼的时候正值公司下班时间,大家都往外走,他往里去。进了办公室他先在桌上摆了20多张骨牌,骨牌约6厘米高、4厘米宽、1厘米厚,比国际比赛常用的骨牌尺寸大一些,原木色的,黑里透红,手感很滑润。他轻轻推倒第一张,后面的“哗啦啦”都倒了,声音果然好听,这让他很愉快。

  他在不干胶贴纸上写了一个“NRG公告,叶担任德国NRG高层职务”的标签,揭下贴到一张骨牌上。

  他分析:叶子农来自革命家庭,是将军的儿子,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专家,这样身份的人如果被公告担任反华组织的高层职务,无疑会有对中国不利的政治影响,北京方面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因为在国家利益可能受到损害这个问题上,不管你是美国的、中国的、法国的,任何国家的反应都一样。那么北京方面会做出什么反应呢?最直接、最有效、也是最稳妥的方法就是以布达佩斯劳务涉嫌特大偷渡刑事传唤叶子农,然后静观事态发展,无论叶子农是否回国应讯,也无论出现什么变数,都保留较大的进退余地。

  于是奥布莱恩又在不干胶贴纸上写了一个“涉嫌特大偷渡——刑事传唤”的标签,揭下来贴了第二张骨牌。

  如果将刑事传唤看做是一个节点,那么节点后面的变化就复杂了。叶子农可以选择回国应讯,也可以就势加入NRG联盟,也可以选择被迪拉诺公司接受。回国应讯可能被限制出境或定罪,也可能公开揭露所谓“真相”。拒不回国应讯可能会被德国政府出于外交压力驱逐出境,也可能被NRG联盟调动职务进入纽约总部……每个选择里都有变数,每一个变数又会引发一连串的变数,都会带来不一样的后果。

  无论有多少变数,有一条是不可改变了:叶子农再想过“没人在意你是谁”的日子是不可能了,他将成为“知名”人物,必须选择,必须表态。既然出离立场的观点在场的圈里无场可立,那么奥布莱恩要做的,就是将叶子农一把扔进“场”的圈子。

  之后他又写了第三张:NRG联盟道歉。第四张:北京方面的表态。第五张:媒体猜测版本。第六张:被德国移民局驱逐出境。第七张:迪拉诺公司提供帮助……奥布莱恩一共贴了30多张骨牌,推断了3种可能的结果,其中他最希望看到的是叶子农屈服了,从NRG世界民主联盟过渡到迪拉诺公司。他把30多张骨牌按因果关系和不同走向依次码好,轻轻推倒写着“NRG公告,叶担任德国NRG高层职务”的第一张,后面的骨牌从点到面哗啦啦倒了一片,声音因为贴纸比刚才沉闷了点,但依然不失清脆,还是那么好听。一张,只需小小的一张,就启动了一条社会能量的因果链。

  奥布莱恩拿起第一张骨牌看了看,心里自嘲了一句:原来如此简单!

  2

  凯勒,NRG世界民主联盟主席,52岁,美国人。

  NRG世界民主联盟创建于1941年,由3个分别来自苏联、德国、奥地利的反战人士在纽约发起成立,NRG是这3个发起人名字的第一个英文字母的组合,以区别其他名称相近的社会团体。NRG联盟发展很快,对世界反法西斯运动起到了积极作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美苏进入冷战时期,NRG联盟也随之出现分化,苏联、南斯拉夫、保加利亚、捷克斯洛伐克、波兰、民主德国等国家退出NRG联盟,更名“NRG世界民主联合大会”,总部设在莫斯科。NRG世界民主联盟的分支机构遍布很多国家,哪个分部就以哪个国家的名字做前缀,比如设在德国的分部,就叫“德国NRG世界民主联盟”。NRG联盟有自己的报纸和广播电视,主张民主、自由,在国际社会有一定影响。

  凯勒原定周末去纽约北郊钓鱼,他在哈德逊河岸边有一幢老房子,平时住在曼哈顿,一有时间他就独自去老房子钓鱼,与其说他喜欢独自钓鱼,不如说他喜欢一个人思考。接到奥布莱恩约谈的电话之后,考虑到奥布莱恩提出的“私人谈话”的要求,凯勒把这次谈话安排在周末,地点就在他北郊的老房子。假期在老房子会客,这在凯勒是不多见的,这不仅因为奥布莱恩是特殊人物,也是因为奥布莱恩的迪拉诺公司背景。其实他们两人并不熟悉,只是相互知道对方而已。迪拉诺公司与NRG联盟虽有接触,甚至刚刚发生在几个月前的大额资金捐助,但是这些都属于迪拉诺公司的职能事务,而奥布莱恩只对具有决策性和方向性的重大事项对总裁一人提出意见,不像在中央情报局时与政治组织经常接触。

  星期六上午,奥布莱恩如约驶往纽约北郊,凯勒在约定的路口迎接,车子拐进路口没多远就到了那幢老房子。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透过红彤彤的树叶斑斑点点洒落在草地上,寒冷的气温也明显升高了几度。一幢还不能称之为别墅的老房子竖立在一片树丛中,房前几十米就是缓缓流淌的哈德逊河,河水在阳光照射下泛着幽幽的金光。

  房子里暖融融的,墙上的电子温度计显示是21℃,暖气管里发出轻微的流水声。这里的房子很分散,没有集中供暖设施,都是各家各户自己供暖。凯勒请客人落座,然后从厨房端来两杯咖啡,这场谈话就从这里开始了。

  凯勒客气地问:“我能帮您做什么呢?”

  奥布莱恩打开公文包,拿出所有与叶子农有关的材料递给凯勒,说:“你先把这些材料看看,内容不是很多,一会儿就看完了。我去钓鱼,你看完了我们再谈。”

  凯勒说:“好的,你稍等。”凯勒拿来一堆渔具,钓竿、抄网、水桶、折叠凳子一应俱全,还有钓鱼帽子、手套和一件加厚的半大风衣,说:“你就在门口钓吧,别走太远,这个季节不容易钓到鱼了。”

  奥布莱恩问:“有炭吗?”

  凯勒说:“有,什么都有。”

  奥布莱恩笑笑说:“那你就等着吃烤鱼吧,钓鱼我可是老手。”

  奥布莱恩全副武装去了河边,凯勒留在屋里看资料。

  奥布莱恩选了一处向阳背风的水域下了3支钓竿,然后点上一支烟悠然地等鱼上钩。钓了一个多小时,他还真钓上来了两条鱼。

  凯勒拎着一个折叠凳走过来,笑着问:“钓到了吗?”

  奥布莱恩得意地说:“两条。”

  凯勒看了看水桶里的鱼说:“太小,不够吃的。”

  奥布莱恩的心思不在钓鱼上,站起身说:“看完了?那我们回屋里谈吧。”

  凯勒放下凳子说:“在这里谈不是很好吗?你看,多好的天气。再钓一会儿,运气好的话就可以吃烤鱼了。”

  奥布莱恩又坐回去,问:“看完材料什么感觉?”

  凯勒说:“是个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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