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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檀口轻吐含糊的低喃。她闭着眼,秀眉轻蹙。

  步千洐的手停在半空,沉默半响,缓缓收回。

  而后他将她的腰一托,令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口,睡得更加舒服。而他暗自运气打坐,很快心境清明、空无一物。

  真气运行一个周天后,他睁开眼,精神奕奕。偏头却见颜破月还在沉睡,只是换了个姿势,将脸埋在他怀里,面容沉静,睡得很香。

  他想了想,一根手指在地上沾了些泥土,在她两侧脸蛋一阵涂抹,画了两只歪歪扭扭的乌龟。然后才扶着她的身子,重新靠回树上。

  他吹了个口哨,踏雪很快踏着夜色月光跑到他面前。他这才装作刚睡醒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肩头:“还睡?该动身了!”

  破月皱眉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站起来,看清楚是他,叹了口气:“这么快就一个时辰?不过也好……做了噩梦。”

  她念叨着迷迷瞪瞪爬上马背。步千洐望了她一眼,翻身上马,这一回,却落在她身后。

  他的手从背后伸过来,握住缰绳,也圈住了她。破月一愣,这样啊……

  “继续睡。”他的语气很大方。

  破月本就困极,也懒得管了,头往后一靠,贴着他温热的胸口,闭上眼:“谢了。”想了想又添了句:“这件事……记得也别告诉容湛。”

  步千洐无声失笑。

  是夜,南部某重镇城郊。

  黯淡的月光下,官道上、林子里,横七竖八躺满了人,血腥味像是潮水淹没整个夜空。

  数骑黑衣护卫,侍立于管道旁,沉默如铁。

  通体雪白的骏马,踩着地上的血泥断骨,徐徐绕了一圈,这才又回到侍卫们跟前。

  “确认是他们做的?”马上人淡淡问。

  一名暗卫跑到马前,恭敬道:“回大人,这些贼人聚在前方酒庄喝得烂醉,极为招摇。我等觉得蹊跷,还未查明,双方便动上了手。他们已被尽数擒杀了,留了一个女活口,招认说人是被惜花郎君谢之芳掳去了。”

  颜朴淙清冷容颜泛起极淡的笑意:“带上来。”

  一名红衣女子,发髻散乱、衣衫褴褛、满脸血污,腹中还插着一柄尖刀,奄奄一息。她被丢在颜朴淙马前,仿若一团烂泥。

  颜朴淙抽出长剑,轻轻触近那女子的下巴:“你又是何人?”

  女子浑身惧颤,她被折磨了一个白天,她是最后的活口。她怕得要死:“我、我是郎君的侍女。”

  颜朴淙淡淡点头:“他在何处?”

  女子颤声道:“他带了车中的女子,说是要找个隐蔽无人的地方快活数日,叫我们往南,他往北去了。”

  颜朴淙盯着她,忽而笑了:“虽然本官远在朝堂,可也听过你们这些武林小辈的声名。千面西施苏隐隐?听说也是个不识时务自以为是的女侠,怎会与谢之芳相伴?那厮数年前被我所擒,亲手交给刑堂堂主杨修苦囚禁,又怎能脱困?”

  苏隐隐听得目瞪口呆,心想今日横竖都是死,大伙儿赔上这么多条性命,决不可将步千洐供出来!她哈哈大笑:“郎君被困数年,潜心练功,早已入化境。他的确是冲你来的,你等着郎君他日来纳你性命吧!”

  说完她身子猛的向前一倾,堪堪便要撞向颜朴淙的剑尖。可颜朴淙武艺高过她数倍,剑尖微微一偏,这一剑便刺中了她的肩头,顿时血流如注。

  但苏隐隐的话,却令他信了几分。想到破月若是真的落在谢之芳手里,哪还能保全清白?

  他怒气暗生,长眉轻蹙,策马前行。白马四蹄毫不留情踩在苏隐隐背上,瞬间只听咔嚓数声,苏隐隐身子以僵硬的角度,瘫软在地上。

  他头也不回策马疾行,其余数骑见状亦调转马头,从苏隐隐身上踩过。

  数骑远去,只余一地尸身,个个面目狰狞、死寂无声。

  ***

  晌午过后,艳阳高照。值守的兵士抱着长枪,望着明晃晃的日头,懒洋洋的打着哈欠。

  颜破月端着一壶清茶、一叠糕点,轻车熟路走进步千洐的军帐。只见白亮的灰色帐中,步千洐低头而坐,正看着手中的什么。

  颜破月扮作小宗已有十余日,应该说她和步千洐,对彼此都十分满意。

  她不用再住地牢,而是隔着一道垂帘,宿在步千洐帐中角落的小床上,安全舒适;步千洐得了她,就是得了个小厨房。虽然她厨艺不算精湛,但上辈子是个吃货,每日都整治出些吃食,无论如何比大锅饭强了许多。

  今日她是从军营驻地集镇买来了些糕点和茶叶,送来给步千洐品尝。原以为为他又会如平日那样眉目舒展,谁知他只淡淡看她一眼,复又低头。

  破月便将茶点放下,安静矗立在他身旁。

  然后踮起脚,伸长脖子,想要看清他手中有什么。

  他却察觉到她的意图,手掌飞快的一握,将那团事物捏在掌心。

  然后他抬眸望着她,破月心头一震。

  他脸上没有半点笑意,只有冰冷暗沉的杀气。

  “……怎么了?”破月小声问道。

  “终有一日,我与那老乌龟,不是他死,便是我亡。”他的语调缓慢有力,掌心逐渐收紧。

  那是苏隐隐的丈夫、他的好友林卿远遣人送来的密报:“……拙荆在内二十一人,尽屠于道。士为知己者死,敌人势大,步兄勿为我等报仇,传来此讯息,只为让步兄小心敌人追杀。卿远绝笔。”

  他掌心内力猛吐,瞬间将那纸团捏成粉末,长臂一展,如漫天雪花飞舞。

  破月迟疑道:“出了什么事?”

  步千洐却笑了,漫不经心:“没事。我就是很讨厌乌龟。”

  他不想说,破月自然问不出来。她心中隐隐有不祥的预感,莫非是那些武林豪杰遭受了颜朴淙的迫害?

  她沉凝半晌,最终默然道:“我还是走吧。”

  步千洐淡道:“偏不。怎能让老乌龟如愿?”

  破月一愣,他答得傲然,可她却在他眼里看到了几分落寞?

  她终于没有再奚落他或者跟他顶嘴,默默将地上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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