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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苏远智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有点惊魂未定的笑了笑。

  我沉默的站在一旁,看着我家南音热情洋溢的跟老同学叙旧,场面甚为精彩,我真的没有看出来南音这么有潜力。

  终于,南音意犹未尽的说:“我们回头MSN上见。”

  回家的一路上她都是沉默的。她无意识的攥着绑在她身上的安全带,眼神很空茫的注视着阳光灿烂的大街。

  我任由她安静。一句话也不问。

  最终她还是说话了,她把脸转向我,有点犹疑的说:“哥,其实我今天是真的挺开心的。”然后她无力的一笑。

  “我知道。”我淡淡的说。

  她深深的凝视着我,“我什么都丢了,所以我无论如何,也不可以再丢脸,你说对么。”

  我什么都没说。因为我不忍心回答这种问题。

  我只能从方向盘上腾出一只手,柔柔她的头发。

  然后我发现,她把身子歪成一个奇怪的角度,似乎马上就要睡着了。她揉着眼睛嘟哝:“真是的,昨天晚上怎么都睡不着。一直到凌晨5点都不觉得困,可是现在突然就困了,哥,我好累。”

  话音未落,她就睡着了。就像刚刚打完一场仗,或者考完一场大考。

  第十一回 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

  然后,春天来了。

  龙城最柔软的春天总是伴随着肆意的沙尘暴。也只有沙尘暴的瞬间才能够提醒我,我们的龙城其实是位于一个荒凉的无边无际的高原的腹部。若是没有了这些狂暴的风沙,就会不知不觉的把高速公路延伸的地方当成天尽头。

  某个窗外风沙呼啸的午后,高三的区老师在我们大家的眼前,直挺挺的栽倒在办公室的地板上。头“咚”的一声撞在我的办公桌腿上。大家手忙脚乱的打电话的时候,我听见了来自窗外的,那种代表着神灵愤怒的呼啸声,我仿佛觉得,只要我在这个时候把窗子打开,漫天的黄沙就会像瘟疫一样席卷而来,冲进这个虚伪的房间,一秒钟之内掩埋这个躺在地上的人,堆起一个荒凉的冢。

  于是我突然间有种预感,区老师怕是不会再醒来,结果,我对了。

  跟着我就临危受命,接下区老师的班级。陪着他们走完这毕业前最后的三个月。

  每一天,我几乎要呆在学校里十个小时以上,不过即使是这样,我也没有什么机会和小叔单独相处了,现在他只要不上课,就会呆在家里,陈嫣以及他和陈嫣的家占据了他所有的私人时间。事实上,不仅是我,连三叔三婶也一样。三婶常常像往常那样,打电话给小叔要他们过来吃饭。可是他们很少赴约。某个周末倒是两个人一起来过一回。但是紧接着的第二天,陈嫣就给三婶送来了满满一罐她煲的汤,还有几盒看上去像是江南口味的小菜。“这是什么意思?”三婶不满的皱着眉头抱怨,“是把昨天吃过的那份还回来,还是告诉我你小叔现在不用我们照顾了?”“你们这些女人老是要把别人往坏处想。”三叔的表情异常天真和无辜。

  很自然的,小叔和我们疏远了。尤其是在某天,陈嫣欢天喜地的通知大家她怀孕了之后。

  某个五月的傍晚,我在校园的林荫路上看到了他们,陈嫣挽着小树的胳膊,他们悠闲的散步,小叔的脸又悲哀的胖了一圈,但是他看上去前所未有的得意。迎面,蹒跚的走过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我认出了他,他是很多年前的教导主任,那个时候,听说他曾经在办公室里耀武扬威的拍桌子,说要严肃处理那个名叫唐若琳的女生。其实有的人就是如此,手中哪怕就握着一点点的权利,也不舍得不用。

  这个老人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和小叔他们狭路相逢。

  “王主任您好,”小叔一如既往腼腆的一笑,“这位是……我前不久结婚了。”他看上去依然羞涩的可爱。

  老人愣了一下,几乎要踉跄着倒退几步,他盯着陈嫣的脸,难以置信的说:“你是——”

  陈嫣从容不迫的微笑着,点头说:“我是。”

  老去的终究已经老去,可是不能说是陈嫣赢了,是时间赢了,适可而止吧陈嫣,你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证明什么呢。

  春夏交接的夜空弥漫着芬芳单纯的欲念。我对着敞开的窗子深呼吸了一下,接着拿起手机,不看内容,直接删掉了江薏的短信——删掉她的短信已经变成我几个月来常常要做的事情,然后我开始认真的策划着,等这班学生考完,我说什么也要去旅行一次。走得远一点,要是南音那个家伙表现好的话,可以考虑带上她。

  但是我的旅行终究没能实现,因为就在我满怀希望的设想的时候,大洋彼岸,郑东霓生下了她的婴儿。

  是个小男孩,只不过,患有21三体综合症,就是我们常说的先天愚型。

  是染色体结构畸变导致的疾病,最常见的严重出生缺陷病之一,临床表现为:患者面容特殊,两外眼角上翘,鼻梁扁平,舌头常往外伸出,肌无力及通贯手,患者绝大多数为严重智能障碍伴有多种脏器的异常,如先天性心脏病、白血病、消化道畸形等。本病发生几乎波及世界各地,很少有人种差异——科学是这么告诉我们的。

  我打电话给郑东霓的时候,她惨然的一笑,她说:“你该不会是要看他的照片吧。”

  会议那个夏天里全家人的愁云惨雾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所以我大概是刻意的遗忘了,只记得那两三个月中,我们家每个月的电话费都是一个庞大的数字,三叔抱着电话来来回回都是重复那一句话:“回家吧。”三婶急了,嫌三叔除了这句话什么都不会说,于是把电话抢过来,红着眼圈说:“你回家吧。”然后重复很多次——多加了一个“你”字,不算什么了不得的进步。

  还有一个细节,在婴儿出生的一周之后,郑东霓的老公跟她提出了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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