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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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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98 我家离学校不远,步行的话只要二十分钟。因为是老房子,所以小区里难免有点儿杂乱,我第一次因为这些碎砖乱瓦和塑料袋而愤怒。 总归是希望这一路繁花遍地,回忆会更美丽一些。 他把袋子递到我手上,我的胳膊往下一沉,这才体会到袋子究竟有多么重,隐约看到他手上被勒出来的红线,横穿掌心。 “我就不送你上楼了,你不是说你家在三楼吗,也不高。否则让你爸妈看见,会误会的,我可不想被你爸拎着扫帚追得满街跑。” 我想象了一下这个场景,竟然觉得很甜蜜,克制不住有些向往,但还是一鞠躬,大声说:“多谢啦!” 他摆摆手:“天快黑了,快上楼吧,明天别迟到。” 他手插在兜里,转身晃晃悠悠地走远,书包和校服都随着步伐一晃一晃的。我假装进了楼门洞,估摸着他走远了,就重新探出头,站在路边目送着墨蓝色天幕下余淮渐渐模糊的背影。 很多年后,我还记得这一幕。 好像那时候我就已经看到了故事的结局。逼仄拥挤的青春里,他送我一程,然后转身踏上自己的旅程。他的世界很大,路很长,很遥远;我只能站在自家门口,独守着小小的天地,目送他离开。 他活着,便一精一彩。 §第十九章 期中考试(下) No.99 考号随机分配,我和余淮的考场都在一年一班。我赶到考场的时候,刚好看到余周周和另外一个女生在门口。 我不知道应不应该打招呼,虽然说是初中校友,毕竟当初不认识。正在我犹豫的时候,倒是余周周身边的女生朝我微笑了起来。 那是个气质很特别的女孩,长得很有棱角,皮肤有点儿黑,头发半长不短。我并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女生会率先跟我打招呼,愣了一下,笑回去。 “你是不是叫耿耿?” 我点头:“你是……” 余周周一直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我们说话才抬起头,梦游一般朝我点点头。 我也赶紧趁热打铁:“余周周吧?我是耿耿,也是十三中的,现在在五班。” 她笑了,眉眼弯弯,和我初中第一次见到她时有点儿不一样,我说不出来为什么。 旁边的女孩面色有点儿冷,也不再笑。我意识到自己把人家甩在了一边,很不好意思,所以赶紧转回头对她赔笑脸:“你是……” 她说,我是辛锐。 我脸上茫然的表情让她很失落,却又好像松了一口气,搞得我莫名其妙。 这时候,余周周接过话茬儿:“你在一班考试?” 我点头:“我记得你是一班的啊,今天你在自己班考试?” 她摇头:“昨天把两本书落在桌洞里面了,回来拿。” 教室里已经有几个人坐在那儿了,我探头进去,一眼就盯到无所事事的余淮坐在靠窗的第三排。余周周一进门,他突然正襟危坐,朝她点头微笑,假的要死,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人家只是很淡地说了声“早上好”,没停步,弯腰从中间那组的某一桌里面掏出了两本花花绿绿的书,好像是漫画的合订本,抱在怀里,从后门离开了。 我跑进门,把演算纸卷成筒敲在仍然灵魂出窍的余淮头上。 “看什么看,你果然见到好看的小姑娘就切换到傻缺模式啊!” No.100 我刚说完,往后一退,就踩到了一个男生的脚。 一个趔趄。这个家伙是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飘到我背后来的? 回头怒视,才发现那是个很好看的男孩儿,白净温和,长得很顺眼,不是耀眼的英俊,非常亲切。 于是没出口的斥责一个大喘气,就变成了结结巴巴的“对,对,对,对不起”。 听到余淮在背后嗤笑:“哎哟,您有什么资格说我啊?耿耿同学?” 我顿时觉得很没面子,于是不敢回头去看余淮,只能傻呆呆地对着眼前的男生不住地点头哈腰说抱歉。 长得好看是罪啊,我在心里对着面前的少年碎碎念,你们这种人,迟早要下地狱的呀。 男生摆摆手,笑了一下说“没关系”,就专心致志地蹲在地上研究他身边书桌的桌洞。 那是余周周的桌子。 虽然我觉得这种行为很变态,可是也不好打扰人家,尤其当人家变态得很帅的时候。 我坐到余淮前面的第二排,转过头轻声问他:“你怎么谁都认识啊,余周周是我们学校的,你怎么认识她的?” 他没理我,反而很大声地喊:“林杨,你干吗呢?” 原来是余淮的初中同学,他提到过的那个超级赛亚人。 叫林杨的男生挠挠后脑勺,竟然迅速地脸红了。 “没事……没事……” “那你干吗绕着我小姑姑的桌子打转?” 我和林杨一起大喊:“她是你小姑姑?!” 在余淮一脸得意颇为欠扁的时刻,我却注意到林杨灵魂出窍的窘样,他盯着桌子,食指轻轻地敲着桌面,喃喃自语:“那……那……那我岂不就成了……你的小姑夫……” 在我和余淮目瞪口呆的时候,他好像大梦初醒一样,连连摆手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刚坐下,就屁一股着火似的跳起来奔出门外了。 我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余淮却眯起眼睛笑得很邪恶。 “什么时候有机会灌他两斤二锅头,我倒要看看他还能说出点儿什么来。” No.101 世界上最短暂和最漫长的时间都在考场上。考试结束前一分钟,你发现自己有一道计算题从第一步开始就抄错了题,时间就在你来不及惊呼的那一刻开始加倍流逝,你的笔尖已经开出了花,思路就像黄果树瀑布飞流直下,可是铃声永远走在你前面。 有时候我真的很担心,如果时间始终以这种速度消失,一扭身,我就能从背后的镜子里看到自己如瀑青丝转瞬成雪。 虽然我没有如瀑青丝。我是短头发。 然而如果让我选择,我倒是宁愿经历这种惊心动魄的一分钟,让卷子带着我未完成的遗愿随着监考老师远走,也不愿意独自坐在那里面对很大一片空白,听着周围沙沙的答题声和翻页声,好像要等到地老天荒。 那时候,视野里是一片空白。并不是说我昏过去了——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形容那种色调。桌子、椅子、讲台、监考老师、墙上的黑板、黑板上面的红色大方块字,“敦品励学,严谨求是”…… 这一切都被罩上了一层淡淡的白色。好想你已经来到了天堂,却又不耀眼。你假装自己在做题,实际上笔尖都不曾落在纸面上,只是为了和别人一样忙碌,躲避监考老师的目光,抢救岌岌可危的尊严——尽管如此,那层白色还是在你的视野中晃动,久久不去。 等着,听着,思维游离在试卷之外,难堪的空白许久没有任何改动,趴在桌子上也遮不住。时间都在别人的笔尖上,独独把你遗忘了。 独独把你遗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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