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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然后始作俑者,那个惹祸的少年跳起来,满脸通红地用语无伦次的解释修正了这个错误,指针拨动,我重新听见时间和心跳的声音。

  我低下头,慢慢扫地,嘴角上扬,眼角酸涩,大声说:“用不着解释,谁爱你,瞎了眼啊?”

  “什么瞎了眼,小爷我人见人爱!”终于把台词说出来了,他很得意。

  我歪头:“我可不是一般人。”

  你是凡人,所以你喜欢凌翔茜。我不是,所以,我不喜欢你。

  一点儿也不。

  No.89

  我们放下手里的扫帚抹布,并肩坐在讲台桌子上,腿在半空中晃来晃去,右手边是窗外润泽如水墨画的夕阳,边缘暧昧,虚虚实实,美得很假。

  后来我无数次想起当年这个场景。我一直怀疑是不是我的记忆出现了什么差错。

  那个联欢会结束的黄昏,那么长,又那么短,那么安静,又那么喧闹。

  那么长,仿若一辈子的好回忆都被耗尽。

  却又那么短,短得好像游乐场的旋转木马之于玩不够的孩子。

  那么安静,让我不敢置信,所有人好像都退出了舞台,给我让位。

  却又那么喧闹,我的视野里都是他一精一力充沛的笑容。

  他给我讲他们初中操场边的那棵核桃树,很高,有着特别的树叶纹理。

  “后来我才知道,竟然是我爸种的——我爸也是师大附中的学生,当年操场还是土路,他和他同桌在植树节很能折腾地跑到外面去种树了。其实只是闹着玩儿,不知道从哪儿搞到的一个小苗子,就栽进去了……”

  谁知道,竟然长大了。

  自己的儿子逃课的时候,会坐在树荫下喝着冰镇果汁躲避夏天毒辣的日头。谁会想得到。

  我却在想另一件事情。

  “你爸爸的同桌呢?”

  “什么?”

  “我是说,她……”我也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还好念出来都一样,“她现在在哪儿?”

  余淮耸肩:“你的问题还真怪。谁知道啊,肯定也当孩儿他娘了吧。”

  “不过还好,他们还有一棵树,”我揉揉眼睛,“有机会,我们也去种一棵树吧?”

  他答应得很轻易:“好啊,有机会的吧。”

  我说真的,余淮。

  然后侧开脸,没有坚持。

  No.90

  “余淮,你以后想要做什么?考北大、清华吗?”我随口问。

  他显然也是随口答:“切,我考得上吗?”

  我诧异:“他们说,振华前五十名,只要稳定发挥,都没有问题。”

  余淮还是包裹着那层谦虚的面皮:“得了吧,我……”

  “余淮!”我板起脸,我不喜欢他这样,“你能不能……真诚一点儿?”

  这些好学生,默默地朝着上面爬,却又担心得意摔下来,所以总是用那样戏谑大度的表情掩盖真正的欲望。

  我能理解。可是我不希望,我不希望余淮面对我时也是这样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好吧,是我不对。我……呵呵,谁不想啊。”

  是啊,谁不想。

  “谁都想,可并不是谁都有可能,”我认真地看着他,“比如我,就没有可能。而你可以。”

  他没有用廉价的话来鼓励我。

  所以,我能坐在你身边的时间很短,运气好的话,打满全场,三年。

  我们肩并肩地沉默。

  我的脚不小心踢到他,刚刚要道歉,他就以牙还牙踢了回来。

  我气急,直接以佛山无影脚还击。

  鞋子相撞的时候发出扑扑的声音,像没心没肺的欢乐节奏。他跳下桌子,拿粉笔头砸我的脸。我当然不会示弱,抓过一截粉笔就甩手扔了出去。

  然后直接砸到了适时出现在门口的张平脑门上。正中红心。

  No.91

  我灰溜溜地继续扫地,余淮灰溜溜地继续擦黑板。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沉入了远方的楼群中。天幕一片宁静的蓝紫色,让人的心空落落的。

  我又抬起头,看了一眼还在擦黑板的余淮——他仍站在那个地方,用力地涂抹着“欢”字的最后一捺,而我脚边还是那个空空的可乐罐。

  好像时间变了个魔术,刚才的一切根本就是个梦,我们没有移动分毫,然而时间,就这样被偷走了。

  悄悄地,毫无痕迹。

  只是我自己,刚刚在打闹的时候,的确偷偷拽住了他的袖子。

  一瞬间,就被忙着逃离的他抽走了。

  我轻轻捻着拇指食指,指间还有一点点棉质衬衫柔软的质感,有点儿温暖,应该也不过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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