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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我靠。

  他坐下之后,继续做英语单选,一脸严肃,好像根本没看见讲台前既兴奋又严阵以待的地理老师。地理老师对他大加赞扬,他却好像没听到一般。

  可是我发现他抿着的嘴角,努力压抑着上扬的弧度。

  “想笑就笑吧,你刚才很拽。”我非常体贴地说。

  于是,他终于面红耳赤地趴在了桌子上:“耿耿,我跟你没完。”

  No.57

  变本加厉,穷凶极恶,丧心病狂。

  我说的是此刻的地理老师。

  余淮的表现好像踩了她战斗模式的开关,为了表现她不输于这群高一毛孩子的专业知识,她讲的课直奔天书而去。

  “她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感叹。

  “其实,地理是理科。如果你大学时要修跟地理有关的,气象学、地球空间科学、地质学……通通都是理科。”他一边转笔一边说,顺便还答了一道单选题。

  我觉得余淮的一系列所作所为,根本就是在绝我的后路。

  No.58

  不过在振华上课的这两个星期,有件事情让我很憋闷。

  以前在十三中上课的时候,课堂气氛很轻松(也许是因为没几个人听),如果听到不明白的地方,只要你皱着眉头用茫然的目光看老师,他就会仔仔细细地再讲解一遍。

  可是现在,我不大敢举手说自己没听懂。安静的课堂上,我怕自己的突兀被人笑话。

  这是很小家子气的行为,我知道,虽然本来我在这个班里面就没什么面子可言,但是我仍然不敢。

  振华老师的特点就是,书上有的东西,他们基本不怎么讲,我也习惯了自己看书预习。不过,他们上课会引申出来很多定理和简便公式,搞得我压力很大。

  不到一个月,我就发现我从听听全懂变成了听听半懂。

  我很着急。虽然还有一个多月,可是期中考试就仿佛秋后问斩的刽子手,明晃晃的大刀朝着我的小细脖子砍过来。

  张峰的数学课讲得旁若无人,梦游一般。虽然余淮评价他的课讲得不错——估计是针对他们那样的水平来说的吧,反正我不喜欢他。

  终于在他又一次一笔带过某个定理的证明时,我绝望地趴在桌子上,深沉地叹了口气。

  一边在做练习册的余淮突然头也不抬地大喊一句:“老师,我没听懂,你把证明推一遍可以吗?”

  我猛地抬起头看他,没听懂?他根本没有听课好不好?

  他心不在焉地弯起嘴角。

  我突然心里一暖。

  张峰诧异地看他,那张白脸上终于有了点儿像活人的表情。

  然后缓慢地转过身,在黑板上推导公理推论3的证明过程。

  我赶紧抓起笔往笔记上抄,眼睛有点儿热,说不出来为什么。但没有对他说“谢谢”,说不出口。

  No.59

  相反,张平就可爱得多。

  虽然余淮不是很喜欢听他讲课,嫌他讲得太简单又啰唆——当然其实余淮并没有这样说,一切只是我的猜测。他从来不会刻意卖弄自己对于高难度的偏好,尤其是在我这种需要平和派教师的人面前。

  张平每每结束一个知识点都会巡视全班,用一副有点儿欠揍的表情。我就会在这个时候朝他挤眉弄眼,表示我没听懂,然后他就会重新讲一遍。

  而且绝对不会难为我,嘲笑我。

  我真的好喜欢他。

  后来有段时间,很多老师都觉得余淮在故意捣乱。尤其是张峰,他看余淮的眼神越来越古怪——想来一个上课不怎么听课的尖子生屡屡高喊自己听不懂让他重讲,除了故意作对,找不出第二种解释。

  终于在余淮又一次喊自己听不懂之后,张峰把粉笔往讲台上一扔,左手扶眼镜,右手合上讲义,薄唇轻启打算要说点儿什么。

  我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也很大声地喊了一句:“老师,我,我,我,我也没听懂!”

  他呆住了,然后咽了口口水,慢悠悠地转过身,重新把那道题讲了一遍。

  最后颇有深意地盯了我们两个半天。

  余淮头也没抬,撇我一句:“你看,说不懂也没什么难的嘛。”

  他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No.60

  后来简单跑过来跟我聊天,提起余淮,嘿嘿笑了半天,说:“我也很多听不懂,所以我那段时间也很感谢余淮啊,他喊不懂的那些题,正好也是我不敢问老师的。”

  那个被简单喊作β的黑丫头,名叫蒋年年,她也凑热闹奔过来说,“对啊对啊,余淮好帅啊,每次他说他听不懂,我都很想在后面致敬,跟一句‘老娘也听不懂’!”

  旁边很多人附和,我才发现,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原来这么多人听不懂。

  但心里还是有点儿不是滋味。我很想告诉他们,余淮并不是真的听不懂,他也不是为了造福社会而假装不懂。

  他是为了我。

  小家子气又泛上来,被我憋回去了。

  我到底在郁闷什么?

  于是上课的时候,我偷偷给他传字条,也许因为当面说不出口。

  “我不懂的地方,会自己问老师的,如果还是听不懂,我就问你,你给我讲,好不好?省得老师误会你捣乱。”

  他盯着字条,扬扬眉毛,有点儿诧异。

  我以为他没明白,抽出一张纸打算再解释解释的时候,他突然说:“直接说话多方便,你写什么字条啊,不嫌累啊?”

  我挫败地趴在桌子上。

  在我恬不知耻地带动下,简单他们也渐渐习惯在课堂上举手让老师讲的慢一些、细一些。班里的气氛似乎轻松融洽了许多。

  我的心里也轻松了许多——好像终于把这个不知情的家伙从聚光灯底下抢回来一样。

  可他还是很耀眼。有很多女孩子不敢看韩叙,却很大方地跟余淮开玩笑,班里的男生也常常搂着他的脖子拽他去打球。

  我有一个很出色、很招人喜欢的同桌。

  所以,我有时候变态地安慰自己,你离他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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