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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三


  吻落在嘴角,不知道是没对准还是不敢对准嘴唇。女孩身体倾过来,闭上眼睛亲吻温淼的瞬间,睫毛刷到他的脸颊。

  温淼来不及反应,手还放在她的头顶上呢。

  “我在海水浴场冲脚的店里打工,暑假时我在海边见过你。你老盯着漂亮姑娘看。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你,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我听你和老板聊天说你是外地人,是来玩的,我觉得夏天一结束我就见不到你了。”

  海葵的嘴唇一直在抖。

  “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坐到我后桌来。从小到大,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好事儿降临在我身上,我都习惯努力去争了,根本停不下来。但是现在有奇迹发生了,就跟电视上演的一样,我开心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你学籍不在这里,你随时都会走,你也和他们一样讨厌我,但是我……但是我……”

  海葵忽然泣不成声。

  温淼被轰炸得头脑发晕,他的脸都被海风吹麻了,那个吻,轻得连最基本的触觉都没有。

  “我不讨厌你。一点儿也不。”

  涛声是大海的心跳。有时候也是温淼的心跳。

  温淼坐在大巴上往酒店的方向逝去。

  大巴沿着海岸线,转上坡,在夕阳余晖中,在斑驳树影下,朝着砖红色房子的老城区中心驶去。

  温淼即将告别K市,回到阳光炽烈的热带。他依旧不习惯很努力,依旧得过且过。

  他记得那个吻,却忘记了最后是怎么和海葵道别的。

  他们也没有保持联络。

  不是不悸动,却没什么遗憾和放不下。

  温淼的人生从来没有什么必须和绝不,就像大海,从没想过积蓄力量去把全世界的海岸都摧毁。来来去去的朋友,像河流入海,像水汽蒸发,他们从没带走什么,也从未改变什么。

  少年的青春痘一个个冒出来,一个个平复。没什么大不了,没什么不得不。所有人都跑到海边来演戏,声嘶力竭或大彻大悟,他只喜欢看。

  就这样坐在海边,看姑娘嬉戏,听涛声沧桑。

  这就是温淼的好人生。

  只是,大巴这一路走来,温淼才终于知道,当年海葵在自行车背后指着自己绕了多么远的路。

  少年头靠着玻璃窗,渐渐睡去。

  单洁洁番外:二十四小时

  这么多年。我希望他是我男朋友,可他不是。

  他们都曾经觉得他是,可他不是。

  他们都已经相信他果然不是,我却还希望他是。

  夏天的蝉声是最温柔的闹铃,它从不突兀惊吓,却能潜入梦境中,在所有瑰丽离奇的情节背后响起,如潮水的尾声般,平静地带人醒来。

  只可惜这闹铃总是不合时宜。

  单洁洁迷迷糊糊睁开眼。窗外海浪般的蝉声,熹微的晨光,还有脖子、后背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她按了一下枕边的手机,凌晨五点三十分。

  还可以睡好一会儿。这样想着,她心里升腾起一种模糊的开心。单洁洁盯着上铺的床板发了一会儿呆,因为拥有了随时继续沉睡的权力和能力,她反倒不急着入眠,意识盘旋在清醒和昏睡之间,晕晕的,格外舒服。

  最后的夏天。

  在这种微小的开心中,一个奇怪的念头忽然冒出来。

  就在这时候,她听到轮子的声音,侧过头看到上铺室友余周周正拖着行李箱往门口走,可能是害怕吵醒她,所以格外轻手轻脚。

  “你这就走了?”

  单洁洁终于清醒过来,一个激灵坐起身,掀开夏凉被就跳下床,光脚踩在水泥地板上。

  余周周倒是被她吓了一跳,赶紧哄她:“姐姐你冷静,穿鞋,先穿鞋。”

  单洁洁呆呆地看着余周周脚边立着的箱子。昨晚两个人都喝多了,她现在整个人都有点发蒙,视线落在箱子正面的黑色帆布面上——昨天晚上被她俩不小心用罐头铁盒划了好长的一道口子,现在正狼狈地翻着,像一张扁起来要哭不哭的嘴巴。

  然后单洁洁就哭了。

  宿舍里四个女生,昨天走了两个,今天余周周也要去赶大清早的飞机,只剩下单洁洁自己了。

  “你怎么不叫我一声啊!”单洁洁哭得很难看,没刻意控制,嘴咧得像冬瓜。

  “你哭得还能再丑点儿吗?!”余周周在浑身口袋里摸了半天也找不到一张纸巾,还是单洁洁自己转身从床头拿了一盒纸,抽出来好几张,叠在一起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

  “你说啊你怎么不叫我一声你就要悄悄地走了啊我一睁眼睛发现你不见了我得多难受啊你是不是人啊!”

  单洁洁擤完鼻涕就开始连珠炮似的控诉余周周,一口气下来说得自己都有点儿眼前发黑。

  “吵你醒过来干吗啊,磨磨叽叽有意思吗,不就是毕个业吗,又不是以后见不着了。你少说两句,有说这些的气势还不如省省劲儿去冲许迪吼,你怎么一看见他就那么呢?!”余周周忽然来了火气,摁着单洁洁的脑袋让她坐回到床上。

  听到许迪的名字,单洁洁安静了一会儿。

  余周周有点儿不忍心,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继续道别,愣了愣,就开始使劲儿揉单洁洁的头发。

  “昨天晚上都说一夜的话了,你这刚睡几个小时啊就爬起来。得了,赶紧上床接着睡吧,我得赶紧走了。林杨叫了辆黑车,人家还等着送我们去机场呢,我不跟你絮叨了。”

  余周周说完就赶紧拉起行李箱,单洁洁知道余周周的箱子算是她妈妈留下的遗物,还曾经被她拖去过热带的海边,用了好多年。箱子拉杆部位都坏掉了,却怎么都不舍得丢掉。拉杆有时候收不进去,有时候又拽不出来,每次都要单洁洁帮她一起单脚踩着箱子使出吃奶的劲儿推推拉拉。

  以后再也不用自己帮忙了。

  想到这里单洁洁眼圈又红了,她连忙憋住,对余周周说:“走吧。”

  余周周点点头:“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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