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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安迪对关、邱两个耸了耸肩,“好吧,我不再道歉。我只为对你造成的伤害表示遗憾。”她与一个屋的关、邱两个摆摆手,走了。留关雎尔与邱莹莹两个大眼对小眼,又不便问究竟是为什么,但都想到,可能与樊胜美前几天心情低落烦躁缠身有关。关雎尔想到更多,因为她知道得更多。

  安迪走后,樊胜美才走出关雎尔的房间。“不好意思,两位,让你们担心。”

  “没关系。”关雎尔连忙道,“说开了就好。”

  邱莹莹刚才早已眨了半天眼睛,好不容易看到硝烟稍散,本想克制着不问,可等关雎尔一说,她还是求知欲很强地问:“说开什么了啊,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关,你……”

  “嗯,没什么,观念冲突。”樊胜美抢着说话,但不由得看了关雎尔一眼,关雎尔与安迪走得最近,又是最得曲筱绡青睐,似乎关雎尔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非常不喜欢安迪对我居高临下的态度。”

  邱莹莹还想问,关雎尔趁樊胜美转身去洗手间,赶紧踢邱莹莹一脚。邱莹莹立刻闭嘴。等樊胜美进入洗手间,她才轻轻地对关雎尔道:“安迪有点冷淡,不大热情,我刚抱她就把她吓僵了。但好像看不出有什么居高临下啊。到底怎么回事,你好像知道点儿。”

  “樊姐前几天有心事,又不要我们管,你还记得吧?可能安迪硬要帮她,把她惹恼了。”

  邱莹莹点点头,再回头一想,豁然贯通。“樊姐昨晚没回,今天就很开心,可能前几天恋爱有曲折?嗳,说得通。”

  “不乱猜。我们看看袋子里有些什么吃的。”

  “还有,我刚才当着樊姐面不敢说,我去跑生意的主意是小曲帮我出的。那家伙嘴巴坏,可还真帮我了,而且说得挺对的。”

  关雎尔惊了,“我们22楼越来越复杂。我以后少说话,少发表意见。”

  “对。我说错了你踢我。”

  但关雎尔忽然想到,所谓复杂,也只有樊胜美一个人与左邻右舍产生矛盾,而且全都已经公开化。与曲筱绡的矛盾是由于曲筱绡看不起樊胜美傍富,那么与安迪的矛盾究竟是什么呢?

  安迪回到2201,便将樊胜美的事情丢到脑后,不愿意去想。她给曲筱绡打去电话,报告与赵医生的会面情况。曲筱绡听了就欢快地尖叫,她终于找到见赵医生的借口了。

  樊胜美的好心情被安迪打断,在洗手间里心烦意乱地卸妆洗脸。她今天本不想冲动,可不知怎么,一听见安迪居高临下的道歉口吻又忍不住了。为什么,为什么,她究竟是不是自卑。不,她是挺骄傲的美女。只是……她恨死。

  正烦躁着,邱莹莹敲门,“樊姐,你包里手机响了又响。”

  樊胜美连忙冲出来接电话,看显示是陌生手机号,将信将疑接起来。“阿美,哥只有你一个妹妹,哥不是走投无路不会来麻烦你。那些人一整天围在我家,他们说了,要么给医药费,要么打断我一条腿,一命抵一命。他们拿着铁棍啊,阿美,他们要敲断我的腿……”

  又是陈词滥调,每次只有闯祸时候才想到她是唯一妹妹,而家里有什么好处,从来视妹妹为虚无。樊胜美本来就窝火,此时更火气腾腾燃烧,咬牙切齿打断,“活该!你打人时候想过今天吗?你活该!打吧,打死你我也不管。这是苦主的手机吗?给他们,我跟他们说话。”

  等那苦主接起电话,说出威胁的时候,樊胜美大吼:“你们打,我支持,给我往死里打,打死他,省得每天问我要钱。你们只要打死他,我奖励你们一万。你们不打,我一分不给。不要心软,想想你们躺病床上的兄弟,给我往死里打,狠狠打,打死算数。”

  樊胜美说完,恶狠狠地将手机关了。旁边邱莹莹听得目瞪口呆,不知是怎么回事。樊胜美也不解释,又钻进洗手间,大大地喘息。孬种,到处是孬种。只指望那些苦主不是孬种,给她哥一顿教训。

  邱莹莹冲到关雎尔房门口,与也是目瞪口呆的关雎尔对视,两人都不知该怎么是好。这一回,连邱莹莹都不敢再上去拥抱安慰樊胜美了。等樊胜美从洗手间出来,两人分别轻手轻脚去洗漱了,然后悄无声息熄灯睡觉。

  2202安静得可怕,樊胜美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却只能听到遥远的含糊的与她不相干的,她此时不由得悲从中来。而她也只流泪不出声,连抽纸巾的声音都被她消灭在被窝里。

  §第二十章

  22楼周一的清晨,照例是最忙碌却又最无精打采。用樊胜美的话来说,一想到此后一连要上五天班,真是想死的心都有。然而今早邱莹莹是最忙碌而快乐的,她今天有三笔订单需要发货,这三笔订单非同寻常,是她一步一步拿脚跑出来的,她异常珍惜。即使屋里因昨晚安迪与樊胜美的争吵,以及后来樊胜美的怒吼电话而显得气氛尴尬,她的欢乐依然掩藏不住写在脸上,她恨不得早点上班去打包货物。相比较而言,关雎尔的脸色就淡漠得多,关雎尔甚至有意回避樊胜美,以免彼此尴尬。

  等安迪来喊关雎尔一起走的时候,2202只剩关雎尔一个人。樊胜美早已悄无声息地提早上班去了。关雎尔今晨早已清醒,也已知道22楼没有其他人,因此见面就道:“安迪,你别生樊姐的气,她心里有事,昨天对着手机很失态地让对方揍死谁,她说到什么苦主,每天问她要钱,看样子前几天就已经不快了。”

  安迪惊讶,但她很快将关雎尔没头没脑的话整理成型,“嗯,这事你别管,有办法的话让小邱也别问。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不打算告诉你,你们跟小樊平时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多让着她点儿,只要别可怜她就是。”

  “你就是因为这事帮她才导致冲突?或许我可以做,樊姐一直在我和小邱面前做大姐,她再怎么也不会在我面前感到自尊心受伤。”

  “我不会让你和小邱承担这个风险,你们住一个屋,闹翻了很麻烦。你说的昨晚的电话,我会找人去调查。”

  电梯里人多口杂,两人就没再说。关雎尔心里则是更多问号,很奇怪安迪怎么得知。不过有一件事还是值得欣慰,“安迪,看样子你没生樊姐的气,这就好。”

  “不,生气归生气,做事归做事,我只是能理智分清两者之间界限而已。”

  “除了父母,其他人的帮助都是出于关爱。你生气归生气,还是认樊姐是朋友的。”

  安迪不禁挑起眉毛看向关雎尔。关雎尔依然劝道:“等哪天事情过去,樊姐会明白你的关爱。我相信你会先忘记昨晚的争执。这话有点肉麻。”

  安迪依然挑挑眉毛,“我有心理准备的,我生气她没头没脑滑得越来越远。”百忙当中看到关雎尔探询的目光,安迪忙道:“还是不打算告诉你。”安迪发现烟火气的人生原来麻烦挺多,火得她真想用放弃逻辑来胡乱解决问题。面对逻辑混乱的樊胜美,她发现她的头脑有点儿不管用了。

  “安迪,谢谢你竭力保护我和小邱。不过我和小邱其实不小了,已经在工作,还是可以承担点儿什么的。”

  安迪一笑,“我斟酌斟酌。”关雎尔只好夸张地翻一个白眼。关雎尔的话,关雎尔的小动作,让安迪感觉到烟火气人生的温馨。

  关爱?安迪打电话给王柏川的时候,依然一肚子疑问,她关爱樊胜美?究竟是关爱还是义务?她更倾向于,她对樊胜美的帮助,那是一种义务。她从小吃足苦头,温饱难保,她的人生观是既然保不住眼前那锅肉,就把嘴边的叼走。直到拿了全额奖学金到美国开始过上意想不到的富足生活,她依然在监护人家里吃饭跟抢一样,把监护人吓着了。她为此不知领教了多少专业心理疏导,才将吃饭的节奏放缓下来;才真正意识到,以后不会挨饿不会挨冻,她能养活自己了。而在心理医生的疏导下,她同时想到一个问题,她因为出色,才拿得到全额奖学金,那么与她同样是孤儿却成绩不怎么样的孩子如何面对残酷的世界?她从此开始做慈善,她觉得一个有能力的人有义务伸出一只手,拉扯一把别人。比如对樊胜美。而关雎尔把这种义务的行为定义为关爱,安迪觉得这顶帽子又大又重,很不适应。不,她对樊胜美一定不是关爱。若是,樊胜美不会如此误解。极端误解别人的关爱,似乎不是一个知人识人的资深HR做得出来的糊涂事,她那天有行为障碍,可她一贯表现并不差,作为资深HR不可能只看一点不及其余,将过往的她一概抹杀,即使一时冲动,也不可能冷静过后继续误解。因此反证结果表明,不是关爱,而是义务。

  安迪打电话给王柏川,只是她做事有始有终,即便是义务也不半途而废。“如你所愿,小樊跟我翻脸了。但她似乎也开始拒绝向她哥哥提供资金援助。昨晚面对她哥哥的要求,她很激烈地说去死,面对苦主的威胁,她鼓励苦主揍死她哥。接下来该怎么做?你还在老家吗?”

  “我还在老家周边转,今晚上我会过去看看,回头跟你通气。真过意不去,让你冲锋陷阵。”

  “你不必告诉我,打你这个电话的原因是,有人发狠了之后可能依然不敢打家里电话,怕又被缠上,却对家里发生的事关注如热锅上的蚂蚁。你直接告诉她去吧。”

  王柏川当然明白这个电话对他的意义,自是千恩万谢的。安迪放下电话,便也心安理得地放下此事。她估计此事应该可以走上理性轨道了。良性轨道?她不求,能理性已经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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