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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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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运辉道:“恕我背后议论。你爸爸的身份决定他成就得来容易,当然更不会对杨巡有些许理解。我几乎可以肯定,我现在就可以跟杨巡说让他准备后事。是不是?” 梁思申毫不犹豫地道:“那也是杨巡求仁得仁。虽然说我们都是上帝眼里有罪的人,都没资格扔出一块惩罚的石头,但是在这一件事上,我可以问心无愧。我并不想扔出那块石头,但我的理由是我不跟他一般见识,而并非理解同情。不过既然Mr.宋来电,我会收起我的观点,只说你的意见。” 宋运辉听出梁思申对他的重视,但也听出梁思申的不情愿。他考虑了下,才道:“不要勉强,这事我只是在想,你爸爸没必要跟杨巡计较。你如果跟你爸爸通话,你还是阐述你自己的观点吧。” 梁思申奇道:“Mr.宋?我没听错?” “没听错。”宋运辉放下电话沉思了会儿,知道自己最后几句话藏私。他清楚梁父的心思,梁思申的资金放在他眼皮子底下的杨巡手里却出事,而他当时又无法迫使杨巡低头解决问题,其实他已经没有立场要求梁父现在撒手。同时,现在他如果强烈要求梁思申帮忙劝说梁父放过杨巡,梁父因此会怎么想?会不会怀疑他和杨巡合伙诱骗梁思申,也因此对他产生怀疑?宋运辉绝不想在梁父心里留下不好印象。再说梁思申本心是不想如此处置杨巡的,因此未必会很支持她父亲痛下杀手,梁思申自有分寸。综合三点考虑,他决定还是通知了梁思申便罢,他不勉强梁家的任何决定。自然,虽然杨巡已经认错,可是宋运辉心中对杨巡已经失望,他再也没了过去一帮到底的血性,既然梁思申也说杨巡不会死得彻底,他做事便也见好就收。 宋运辉给杨巡的电话里说,最近梁父的一系列动作与梁思申无关,等梁思申打电话回家后再看事情发展趋势。 杨巡为事情不是梁思申主谋而略感欣慰,他觉得这说明梁思申还是理解他的,理解他过去的辛苦和他的苦心。既然梁父只有背着梁思申做这事,可能被梁思申知道后,打电话回家便可阻止。他这下终于将提起的心放下一半,一下吃了好几颗花生米。大大喝了一口酒。但转念便忽然想到,不好,梁父既然是瞒着梁思申做事,说明梁父心头之恨,恨得对他杨巡的小命志在必得,不惜隐瞒女儿。如此,梁父会是梁思申三言两语能劝阻的吗?再说,梁思申远在美国,鞭长莫及,梁父尽可在女儿面前虚晃一枪,回头照旧。梁父已经运作了那么多,现在如果忽然罢手,对方方面面帮助或者协助梁父的人,以及等待摘取果实的人,也不好交代吧。 如此一想,杨巡终于意识到,其实谁去阻止都没用。杨巡明白,不用再等梁思申的电话,等到,或者等不到,都只有一个答案。 那么,接下来的事,也不用再等梁家有所反复,而是应该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但是他这时候已经喝多了,酒瓶子一扔,回卧室睡觉。不再抱着希望等宋运辉的电话,也不管天是不是会塌下来。明天再说。 梁思申果然说服不了她爸爸,在爸爸对杨巡左一个无赖右一个无赖的贬斥中,她其实也全认同爸爸的观点,可是她身负宋运辉的重托。宋运辉越是体谅她,不勉强她,她越是要把事情办好。她眼看没法拿自己也无法相信的理由劝说爸爸,只得道:“我想宋老师现在一定很为难,知道爸爸拿杨巡出气是必然,他不好阻止。可是全市都知道杨巡是宋老师的小弟,你让人收拾杨巡,宋老师因为我而无法动手,你让不知情的别人怎么看宋老师?爸爸,我的事又没多少人知道,反正我在美国也损伤不了什么面子,你把不要脸的事都推到我头上不就得了?” 梁母道:“孩子话,你没脸跟你爸爸没脸有什么区别?你爸爸是自己没脸不要紧,女儿没脸比天大。这事儿要是出他自己身上,他弄不好偃旗息鼓认了,可是出在女儿身上,他说什么也要做个规矩,否则以后不是谁都敢踩你头上来了吗?囡囡,你说的小宋的为难我们会考虑,我们肯定不会让一个好人吃亏。” 梁父道:“囡囡,你放心,爸爸会做妥善安排。爸爸一直在想怎么报答小宋,我们伤谁也不能伤小宋。上回去北京已经跟他上司联系上,回头爸爸再去敲打敲打关系。” “爸爸,爸爸,爸爸,你别太插手我的事,宋老师那儿我知道报答,不是你们。而且宋老师是个骨子里很骄傲的人,你别桌面下搞小动作。” 梁母见丈夫被女儿搞得愁眉苦脸,只得忙道:“囡囡,你看看时间,是不是得上班去了。” 果然,那边梁思申一声尖叫,摔了话筒呼啸而走。这边梁父苦着脸对着妻子道:“我难道不是个骄傲的人吗?天哪!” 梁母笑道:“囡囡这个人啊,收拾得了她的人很少,以前我看过小宋一个电话就打掉囡囡的脾气,小宋在囡囡眼里神着呢,你看小宋在场时候囡囡那个服帖。” 梁父疑惑地道:“小宋现在离婚,会不会囡囡跟小宋哪天……” “你瞎担心,女孩子看到爱人不会是囡囡那态度。再说了,他们才多大时候培养出的交情,那么小时候可能吗?” “那不是更青梅竹马?” “哎……”梁母这下也疑心起来,可想来想去还是不可能,她相信自己眼光,“不说这些没边儿的事。那小宋那边的事怎么办啊?囡囡说得也有道理,大家都知道杨巡是小宋的人,放手让梁大他们收拾杨巡,不是跟扇小宋耳光一样吗?” “是个问题,当初设计时候只想到有地头蛇帮梁大,没想过还会伤到小宋。哎,你看,囡囡现在把人跟人关系也看得很清楚周详了,不错,很不错。” “她从小就知道,没见她从小就欺负梁大他们吗。反而后来在美国读大学以后才粗线条了点,人还变得激进。你快想办法,小宋这孩子现在什么都不缺,唯独还年轻,没后台,我们不能伤了他面子,影响他以后做人。” 梁父立刻耷拉下了脸,道:“你们母女,又骑到我头上作威作福,什么都推给我做。” “那没办法,囡囡填家长的时候一向只填你名字,你戴多少荣誉就得拿出多少本事来配呗,权利和责任相当的。” 梁父故作愤愤地道:“你填配偶一栏的时候也只填我,我做丈夫的不扛着你怎么行。好吧,我想,我想。” 梁母笑嘻嘻道:“哎哟,您真辛苦了。那啥,我刚学了点头部活血按摩,我来贤惠贤惠。” 梁父立即便倒下身去,将头脸送到妻子面前,可嘴上还是道:“我命苦,我给你当试验品,你试验成功了给自己美容活血养颜。” “非也,我乃是言传身教,等你学会我可以享福。” 夫妻俩说说笑笑,谁都没提起杨巡,因那杨巡实在是无足轻重,提都懒得。 §1994年(16) 宋运辉想都没有想到,天上会忽然砸下一顶乌纱帽,又会正正地打中他的头。竟然没有一点预兆,也是他想都没有想过的,他忽然被召到北京,破格提升一级,为厅局级副职。这是他本来以为两三年后才能发生的事,可就是那么忽然变不可能为可能了。 宋运辉听着将信将疑,如果真是什么破格这么回事,应该是在东海厂升总厂,行政级别升一级的时候同时升他,现在这个时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三不靠。但要说新领导赏识,那倒是没话说,他有这自信。可是前不久不是新领导才跟他推心置腹地谈了话,让他年轻人不能着急,再耐心等上两年吗,怎么忽然变卦了? 宋运辉百思不得其解,但帽子发下来他没有不戴的理儿,他接了帽子四处道谢,好好热闹一阵子才回。连虞山卿这个每天在北京混着的都吃惊,说现在国家用人果然大刀阔斧,不拘一格,看来国企又有新气象。但虞山卿又有些酸溜溜的,说宋运辉这顶乌纱帽是提高国产化率,夺他口中之食换来的。宋运辉不能不想到可能,也只能因为这个原因,因为提高国产化率的试点工作组需要大量联络工作,联络的其他方都是级别不低于他的,上面可能也有考虑到他不便展开工作的因素在里面。 他回到东海后,便将这一变动向省市两级通报了一下。又没想到,萧然的父亲竟然在下来考察的时候设宴邀请市里大员为他庆祝,对他青睐有加,要求全市各级倾力支持配合宋运辉的工作,支持东海总厂的运作。宋运辉对这一切一直找不出确切答案,他是个谨慎的人,因此便分外小心起来,竖起全身每一处感官小心探寻一切可疑动向。可即便是杨巡那儿,至今都还没有梁家动手的蛛丝马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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