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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没想到,水书记跑部委终于跑出成果,外经贸委批准金州可以试点自找国外客户,自行结汇,自负盈亏,由掌握进出口权的外贸公司代理出口。反而是价格双轨制没被批下来。

  水书记回来就火速成立运销处管辖下的出口科,让宋运辉挂帅出口科。他本来并不愿意把宋运辉调出新车间,可既然闵厂长与宋运辉水火不相容,他只能妥协一下做一些平衡。

  宋运辉得偿所愿,走马上任,手下三个比他晚进门的大学生,都是刚从车间抽上来的。人称“四人帮”。

  十月一日,虞山卿结婚。宋运辉偕程开颜参加婚礼。虞山卿被灌多了,背人处,拖住宋运辉酒后吐真言,怨说找个靠山与找不到靠山就是不一样,出口科是他下死力跑出来的,本以为他是最佳人选,可是他只能为人作嫁。宋运辉理解虞山卿的努力,可是,机会只有一个,他只能不客气了。换作虞山卿如果有靠山,虞山卿也不肯轻易放弃这位置,当年虞山卿又不是没为可能的出国在整党中踩他。不过,宋运辉没有否认,作为胜利者,他不会学虞山卿过去对他的嘲笑,他决定保持大度。

  宋运辉去参加了广交会,当然是水书记亲自带队。水书记很是满意于宋运辉在与外商谈话时表现出来的不卑不亢,比出口科的其他三个人强得多。水书记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讲些什么,可他人老成精,旁观就能看出外商们的兴趣被宋运辉激发出来。他感觉他没找错人。

  宋运辉以对国际上同类产品的熟悉,以及对工艺的无比熟悉打动外商。有外商要求找时间去金州拜访。也有一组外商准备广交会后就跟去金州。旗开得胜,这令宋运辉心中涌出无数成就感。

  工作繁忙,可总有少许闲暇。少许闲暇里陪着水书记一起去广州街头,两人对广州市面的混乱大惊失色。同样的货物,换一家店,价格竟可以天差地别。好多不明身份的可疑人当街乱拉行人,拉到稍微角落的地方,扯开衣服露出身上挂满的几十只亮晶晶的手表,就这么当街谈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看到价格如此便宜,东西又漂亮,水书记买了两只双狮全自动带日历男表给他两个儿子,又买三只女表分别给老伴和儿媳。有些集贸市场竟然还有不需布票的漂亮布料卖,水书记十米十米地买布料,宋运辉也买,两人像是不要钱似的买了好多,都很是欣喜。

  但是,水书记并不是糊涂人,在与宋运辉带着外商乘飞机回金州途中,他问宋运辉,与闵厂长闹僵关系,是不是意图跳出新车间的曲线救国策略。面对宋运辉的讪笑,水书记像是逗小孩似的索性将两人关系一一剖解,一一逼问宋运辉是抑或否,宋运辉异常尴尬,满脸涨红支支吾吾招供说他觊觎出口科的原因是为兑现当初进口设备时的设想,实在不忍心看着心血成就的新车间堕落到生产低档产品。水书记虽然骂了几句,可没太放心上,人有点手段,这很正常。只是觉得小伙子难得,肯在优势位置上断然以退为进,忍辱负重等待时机,这等耐力,这等魄力,非虞山卿等人能比。这点,他欣赏。

  水书记自然是不怕小小年纪的宋运辉跳出他的掌心,他就犹如高高在上的如来佛,孙猴子蹦得越欢,他也游戏得越欢。他早已攒足提携机灵部下的资本,他自然无须有武大郎开店的狭小心胸。而程厂长却不然,等女婿被水书记安排到运销处外销科,他终于明白女婿为什么当初忽然提出把他女儿调离运销处安排进幼儿园,也终于想到前段时间女婿与闵厂长的对立都是有意为之,原来一切的一切都在女婿的算计之中,而且都还是瞒着并成功瞒过他这个老丈人,城府何等之深。程厂长开始非常担心起自己那单纯的女儿。

  宋运辉回到金州,就将工作有条不紊地开展起来。人们都以为他应该穿上西装接待外宾,可他依然穿工作服,只是穿得整洁一点而已。他出过国,明白人家国外怎么做。他领外宾进新车间,新车间的工人都对他异常热情。而他则是能如数家珍地面对同样懂行的老外的提问,并做出技术方面的解释,令老外很是信服。但是,为了拿出样品交给老外,在取得水书记的同意后,他回到总控室,监督接替他的新车间副主任改换运行参数,开始生产高质量产品。工人都依然称他是宋主任,都笑说宋主任是抱大新车间,又给新车间找婆家,将新车间一手包了。宋运辉还是笑着说出那句话,不忍看着新车间堕落啊。因此,车间工人与宋运辉很是贴心。接替他的新车间副主任显然没法操控局面,不得不向宋运辉低头。

  一批外商拿着样品回去自家进一步化验去了,不久又有一批来。金州总厂的出口科在挑战中忙碌。

  外贸局面的打开,令新车间又恢复一枝独秀的优势。而这当中,宋运辉的努力众所周知。宋运辉也清楚他个人对新车间的意义,若说心中没一点志得意满,那是不可能的。

  梁思申连续接到宋运辉的两封信,对于宋运辉说的无论如何都要掌握主动权的说法非常有共鸣,也对宋运辉的利害分析很是受教。但是看到第二封信她就笑了,原来神勇非常的Mr. Song也有不懂的东西,她真是非常高兴,立刻抓紧这个难得的机会,写信用美国的法律教育了Mr. Song。然后,她毅然行动,通过向老师求助,找到一个可靠而且能干的律师,为她和妈妈代理争取外婆遗产的事宜。好在她住校,打官司期间,不用回家看舅舅们的脸色。

  但是,官司进展缓慢,到圣诞节还没结果。她回外公家挨了外公的骂,外公骂她忤逆,妈妈也来信责备她,但是妈妈还是考虑到女儿的生存,寄来授权书,舅舅们更是翻脸不认。年轻的梁思申反而被激发斗志,咬牙切齿,非要把官司打到底。有理的事,她为什么不坚持?她甚至与同学商量着,寻找第三方机构的帮助,逼迫外公不得不开出支票,支付她这个未成年人最后半年高中的费用。然后,她只能听天由命了,官司如果能在她考进大学前结束,她就可以获得不菲遗产;如果不能,她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届时,将有很多问题需要她面对,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好在,她有同学们的支持,她也大胆大方地寻求大家的支持。

  离开父母,只身赴美,让梁思申成长。与亲人公堂相见,更令她快速成熟。

  §1986年(1)

  雷东宝满意地站在一团温暖的臭气里,看着几头肥猪被赶上斜坡,赶进拖拉机,挤成一团地被运出养猪场。身边走来猪场场长雷忠富,忠富递来一支烟,雷东宝不吸,挥手挡回去,忠富也没强劝,全村都知道书记不吸烟,光喝酒。

  “书记,一天一个价啊,每天到士根哥那里批价钱,我都让他加几分。可价格这样涨,要猪的人还一早就来排队。我恨不得把那些猪娘也卖了。”

  “忠富,我听徐书记的话,没错。你们听我的没错,忠富,服了吧?今年收入比你养鱼,多还是少?”

  忠富嘿嘿地笑,不答。年中时候雷东宝顶着上上下下的骂名改革收入分配办法后,他的收入因猪价飞涨彻底暴涨。前不久刚发年终奖,他拿钱拿得心虚,他的收入甚至高过雷东宝。可忠富不善溜须拍马,不肯接雷东宝的话茬,虽然觉得雷东宝说得没错。

  雷东宝道:“开春我再给你造排猪舍,只能给你造一排,其他的钱我要拿来改造我们小雷家村。”

  忠富小心地问:“大家会自己造新房,村里忙活啥呢?”

  “你又没集体观念了吧。都插蜡烛一样,这儿插一支,那儿插一支,从山头上看下来乱套套,像什么样。”

  “可是,趁市面好,更应该把钱用到发展上,猪场要是再建两排猪舍,只有更赚钱。”

  “你也算聪明脑袋,也不看看,哪里还有再造两排猪舍的位置?我得把你旁边的屋子都腾出来,搬别处去,你这儿才能再扩。否则你让我造两层楼猪舍?”

  “大伙儿肯搬吗?都是祖宗传下的地基啊。搬了的话那些祖堂怎么办?还造吗?”

  “村里出钱让他们住新屋,换你,搬吗?”

  “可村里得砸进去多少钱,书记,我们正缺钱。好吧,我不劝你,反正别人能搬新房,我也能搬,我干吗劝你。”

  雷东宝哗啦啦地笑,道:“本来就别劝我,村子富了,不让老百姓占点便宜,我们不成剥削者了吗?忠富,你放心,我看你比士根哥还能操心,我雷东宝做事心里有数。”

  忠富将信将疑,下班后去已经被整出半个山头的后山瞧。却见雷东宝和士根都在,还有一个陌生青年。走近一瞧,认识,这不是雷东宝那个很能干的小舅子吗?看来春节临近他又回家了。忠富上去打招呼,宋运辉也认识忠富,两人握手寒暄,旁边雷东宝道:“忠富不放心哪,非来看了才放心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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