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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许半夏冷冷地道:“你不用解释说你是雷锋叔叔,我只要你说实话,你不会不知道文章出来后,那人会有如何反应,否则你不会早就开始谋划南行避难;你也不会不知道,那人抓不到你们这些真正的黑手,他肯定会迁怒所有牵连的人,我会首当其冲;你更清楚那人的手段究竟如何,我会遭怎样的罪。你不够朋友的地方不在于你隐瞒事实,而在没有提醒我选择、防备。今晚,你要再跟我打马虎眼,明天我会让手下带什么礼物去东北,你心里应该有数,我还没傻到做替罪羊。”

  屠虹心虚,许半夏说得没错,一下衬出他前面说辞之苍白。如果不说出真相,不用说,许半夏肯定不会是明天才行事,可能今晚他就得开始躲避追杀。但如果说出真相,许半夏又会如何反应?前面只有两条道,两条都不是康庄大道,选前者,注定坎坷,选后者,或许还有生天。屠虹没有其他选择,只有竹筒倒豆子,详详细细把他们公司的计划托盘而出。

  许半夏一边“嗯嗯”地听着,一边举步走向老苏的办公室。原来也不过是一场商业大战,一家垂涎另一家的上市公司外壳与手中的土地资源,明着不敢硬捋虎须,怕死无葬身之地,只得委托屠虹的公司暗施手脚。而她许半夏正是无意撞上蛛网的昆虫。果然被赵垒不幸言中。看来以后看见帅哥就有好感的花痴行径得改一改了。

  听完电话,许半夏只是一声“知道了”,便关机。知道屠虹在电话那端肯定是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但不管他了,他做那么多,受那么点惩罚,不算过。可是,如果放过屠虹的话,自己怎么办?如果没有什么表示,惹祸上身将是必然的结果。原本是可以不打这个电话,知道不知道真相都无损屠虹将给她造成的伤害,可是,见到那个捡垃圾老妇的时候,她已经心软,那一刻,其实心中主意已改,不把屠虹的传真送去东北。只是心头不平,硬是要把屠虹的真相逼出,才算心理平衡。

  沉吟着抬头,却正好对上老苏老大一张脸,吓了一跳,往后倒退一步,这才道:“老苏,你干什么装鬼弄神地吓我?”

  老苏委屈地道:“你自己进来后就一直发呆,跟你招呼都没用。你没事吧?脸色还好的。新年快乐。”

  许半夏把心事撂一边,冲老苏道:“新年快乐,老苏。我知道这个大好时光你一定在上夜班,果然。我有心事,我既不想助纣为虐,又不想伤及自己,可是暂时还没有想出折中的办法来。头很大。本来我是准备自己身家性命要紧,惘顾某些人的痛苦,可是看着类似某一幕又真真切切在眼前重演的时候,心里忽然不忍。老苏,换你你会怎么做?”

  老苏几乎是很快就道:“如果拿那么多人的痛苦,换自己的逍遥,胖子,你不会安心的吧。”

  许半夏早知老苏肯定是这个答案,也没太重视,还是自己出神。她一向不择手段,目的是将利益最大化,但看了同样不择手段的伍建设所遭反噬,同样不择手段的东北那人造孽激起的民愤,看到那黑油油海涂边老太太的诅咒,还有赵垒苏总那些精英们的不屑,她现在心中越积越多的犹豫。她想着,非此即彼,还是两全其美,或者袖手旁观。

  老苏帮不上忙,只有给她倒杯水。这时有人叫老苏出去看病人,老苏只能离开。许半夏抱住头乱想,可是一团乱麻。见老苏很久没有回来,干脆走到外面去挨冻。外面虽然不是冰天雪地,可高楼卷下来的风也不弱,吹得人透心凉。被风这么一吹,脑袋倒是清醒了,赶紧返回房间,老老实实爬上那么多的阶梯,开机给东北那人发短信,“差点被人利用,对不起。许半夏。”

  才发出没多久,那人电话就进来,声音没什么表情,道:“你怎么发现的?”

  许半夏道:“您问出来的,您问我还有什么事,我总觉得有蹊跷。这一想,想出纰漏。不过我跟您的利益是拴在一起的,您应该相信我不会多事。但我还是想跟您说明。”

  那人道:“这件事,是我高估你,你低估我。”

  许半夏稍稍打开窗户,呼吸一口冷气,脑子动得飞快,道:“是,我年轻识浅,考虑欠周。但我没低估您,只是我不跟您说明,我寝食难安。”

  那人淡淡一笑,道:“不,你还是低估我。”说完就收线。

  许半夏看着手机发怔,什么叫“你还是低估我”?可是能不给他说明吗?不说他都自己问出来了,等她说了他又这么表示,明显只是表明他的高姿态,意思是他明察秋毫,你不说他都清楚,你怕个什么;说了反而是怀疑他的英明。着实有点做作。不过这样是最好,以自己的低姿态,换取那人的轻视,反而不会因屠虹而延祸上身。

  也可见,他早就不相信屠虹的邮件是朋友义气,不相信只是帮她许半夏出气那么简单,他可能早在许半夏去东北前就盯上屠虹。这一想,顿时后怕起来,老天,这要当时没跟他说明自己的利益是如何与他挂钩在一起,而且又头脑发昏自己过去调查屠虹列出的问题,会不会最终给抛尸小兴安岭?别以为当初制伏过他的手下,真要动手,自己哪是一哄而上的地头蛇的对手?说起来,当时的运气真是说不出的好。当时如果有稍微的行差踏错,都已经可以死上几回。此刻越想越是手脚酸软,头皮发麻,颓然坐于不知谁的椅子上发呆。屠虹,屠虹,真是害人不浅。这个人,以后是不能再交往了。

  他们既然早已知己知彼,她只有选择袖手旁观,她无能为力。接下来,将是屠虹他们与东北上市公司的较量,她今天良心发现,仁至义尽,不将屠虹已写的传真透露出去,起码,如果屠虹他们的檄文有效,对胡工他们是最大帮助。但她怀疑,屠虹的文章能否见光,对方实在是太强。但她能做的只有这些了。最后无论鹿死谁手,重机长都难逃被拆命运,委托屠虹公司的也看中重机厂的地皮,东山老虎要吃人,西山老虎也要吃人。剩下的,她唯有设法保全自己,保全已经到她地盘上的胡工刀工们,这是她唯一的选择。

  不等老苏回来,许半夏留下一张纸条,上书“新年里我有好消息,我找到心仪的人了”,断了老苏不切实际的念想。

  回到家里,取出老坑翡翠,拿纸袋装了。那滩水太混,那人太深,她许半夏道行不深,到此为止。派个专人送翡翠上去,此后决不再涉入。至于太监,他爱去哪里就哪里吧,放在那人手里,指不定会是更大的定时炸弹。

  元旦似乎是个分水岭,过了这么短短的一天,许半夏身边的许多事情纷纷启动。屠虹应该是上路了,可是一直没有传来相关文章上报或上杂志的消息。不知是他最终忌惮,还是被东北那人出手掐死于编辑之手,都有可能。但许半夏不愿去问屠虹,更不敢去问那人,究竟有没有出问题,反正只要每天看一眼股价便知。那只股票一直只有小幅波动,在正常合理范围内。

  对于伍建设来说,这一回的政府机构办事特别雷厉风行,元旦一过,立刻下发整改通知。伍建设最先也不当回事,自己带着所向无敌的金灿灿的笑脸上去周旋,叫工厂继续生产。没想到他在陌生地界的机关里面碰到了太极拳,回来鑫盛,水电已经切断,厂门外围了一群抗议的本地农名。大家有的看了电视,有的听了传闻,听说有人毁了他们的农田,谁不愤怒。知道元旦工厂停工,所以元旦一过,张三喊上李四,阿猫拉上阿狗,老老少少把鑫盛大门塞了个水泄不通。伍建设见众怒难犯,掉头就走。

  但是,第二天,他的母公司也上了电视,拍电视的人水平很好,正选在大气气压最低的时候,一蓬黑烟冲出烟囱,没有直上云霄,而是黑压压弥漫开来,遮天盖地。一看就是污染极其严重的样子。于是第二天当地环保就找上他,不过乡里乡亲比较好说话,于是伍建设探知,因为他一连上了两次电视,上头极其重视,连夜电话下来要求严肃处理,务必停工整改。以前勾肩搭背的兄弟只有遗憾地跟他说,上头的死命令,他们也没有办法,老兄你多担待。伍建设终于知道自己不慎,不知撞了什么鬼。

  许半夏自己的公司也开始启动。建筑设计,水电设计,设备设计等配套进行。小刀工果然不负盛名,技术方面指挥若定,众人都是服服帖帖。因为扛重任的是儿子,不用许半夏劝导,胡工和刀工自动每天进工地蹲点,家里反而只剩一个儿媳管着小孩。小刀工出差定购设备的时候,就由胡工指挥全局,不过胡工虽然宝刀不老,可是思想因循守旧,办事太过稳妥,在进度设置上总是留有比较大的余地,几次下来许半夏摸透内情,便自作主张把她设定的进度打个折扣安排。每次小刀工不在的筹建会议上面,许半夏都是态度坚决,无可辩驳地铁腕设定完成期限,两天一次地检查完成进度,完不成就态度严厉地批评,或者干脆是拍桌大骂。这一点,胡工非常不能适应。虽然许半夏从来没有骂上她,也从没让风暴哪怕是擦到她一点点,可胡工还是觉得许半夏的工作方法太粗暴了点,不像她原来印象中笑得甜甜蜜蜜的好女孩。而小刀工则是非常适应许半夏的工作,他一样的急性子,脾气还有点爆,许半夏做惯奸商,还知道能伸能缩,小刀工则有时还需要许半夏给他圆场。不过许半夏觉得这样也好,她可以名正言顺地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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