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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屠虹想了想,电话里的声音有点激动:“胖子,好样的,有血性,我支持你,我今晚收集资料,明天你注意收邮件。你还是注意自身的安全吧,女人不同于男人。”

  对于屠虹“女人不同于男人”这句话,许半夏深有体会,今天这事,她要是个男人的话,最多挨些拳脚,侮辱是不会有的。以前许半夏不要做女人的想法比较强烈,如今似乎因为赵垒而改变许多。女人就女人吧,认清现实。

  只是心中惊悸犹在,躺下也睡不着,看时间已晚,不便打扰人家,除非是恶向胆边生,骚扰谁家睡觉。那么谁可以被骚扰呢?老苏?不行,别害得这实诚人第二天拿手术刀杀人。高跃进?也不行,肯定没开机,否则吵得他睡不着觉,也算是讨回公道,最好还可以导致他身边的小情人吃醋。说到吃醋,许半夏想起一个已经结婚的人,龚飞鹏。此人既然已婚,却又总是在她许半夏面前作情圣状,似乎要她相信,他龚飞鹏心中永远有个最重要的位置给她留着,对此,许半夏是不相信的。这么滑头的人,怎么可能心中有如此的执着?换成是对金钱的执着,许半夏还信。

  好吧,那就骚扰龚飞鹏,最好他家夫人接电话。

  手机打通,果然龚飞鹏没有关机,可是响了很久都没人接,许半夏看看手表,这会儿是零点三十几分,估计龚飞鹏早就进入梦乡。不放弃,继续打,不信就吵不醒人。终于,手机被人接起,里面传来一个沙哑的女声,许半夏笑嘻嘻地道:“请问屠虹在吗?”于是,对方一个“打错”,手机被关。许半夏当然不会罢手,继续拨打,响了半天没人接,断掉,再接再厉,终于被人接起,这回是龚飞鹏。一听里面传来男声的“喂”,许半夏立刻就自报家门,“龚胖子,我许半夏,不许挂我的机!”声音嘹亮,足以在寂静的黑夜里穿出手机,到达两米开外。可以想像,龚太太看着她接到第一个电话说是找错人,而紧接着第二个电话龚飞鹏却接下来说话,心里会是什么感受,哈哈,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龚飞鹏果然没有挂机,迷迷糊糊地道:“你什么事?都这么晚了还没睡?”

  许半夏笑嘻嘻地道:“我在你们市啊,晚上咖啡喝多了,睡不着。龚胖子,你上回跟我提起你们系办实业现在到处拉生意,究竟是些什么生意?我正好准备上一个新公司,想把产品的技术门槛提得高一点,不知道你们那里有没有什么办法。我做好了一个计划,要不你过来看看?我需要你们这些挂羊头卖狗肉的专家的意见。”

  一听有生意,这个现代知识分子立刻清醒,都不管十二月天被窝外面有多冷,立刻起身道:“好,你告诉我你在哪儿,我立刻过来?”

  许半夏“噗嗤”一笑,道:“不用那么急,我发邮件给你,你明天上网查。”也不多说别的,直接收线,放声大笑。立刻过来?龚太太会有什么猜疑?不用说,龚胖子今晚不得安生喽。不过许半夏心中很是感慨,如今知识分子的治学态度,比起刀工胡工那些人,真是功利了很多,浅薄了很多。逐利的嘴脸简直比真正的商人还要难看。既要当某某又要立牌坊,说的就是这些人。

  因着这个电话调剂,心情放松了许多,许半夏终于可以熟睡。原来船到桥头自然直,做什么事,都得做起来再说,预先未必能通盘考虑。

  第四十四章

  许半夏紧赶慢赶,终于在自助早餐厅九点收摊前夹了一盘吃的,坐在窗前,晒着太阳,慢慢享用。窗外便是已经被踩成黑色的新雪,还有穿得灰沉沉的过往行人。有几个穿着军大衣的男女在路上铲雪,有的还用上了铁撬,昨晚的雪可能下得不小,不过今早已经阳光灿烂,天空碧蓝如洗,居然还没有北方冬季常有的阴霾。

  饭桌上放着电脑,里面有早上刚收的两只邮件,先看龚飞鹏的,难得的是他居然没有生气的迹象显露,不过许半夏不认为他昨天能好过,否则不可能早上六点半就给她邮件,一定是闹得一夜没睡。他的邮件中简单介绍了一下最近系里在做的几个项目的内容。许半夏虽然不是个好学生,不过看见这些介绍,还是大致能明白是些什么玩意儿。说实话,许半夏并不相信他们的设计能力。

  屠虹的邮件是凌晨三点多发出来的,很大一个附件,打开来一看,足足三页。许半夏边吃边看,终于明白,屠虹这人心中的正义感发作了,附件里有一大堆有关那家上市民企的问题要许半夏帮他调查,非常详细,非常细节,若要亲手完成它,许半夏怀疑她还得在这个城市住上一个月。许半夏不由觉得好笑,屠虹一个律师,那么多年工作下来,接触的丑陋还不多?这点小事就激动?但又一想,屠虹要是不容易激动的话,当初在北京电梯里面相遇的时候,也就不会反击她许半夏的故意挑衅,而致两人不打不相识了。这个邮件要是被地头蛇看见的话,她许半夏还真得不得往生了。手指很自然地点了删除,但当一个小小的对话框出来问是否确定的时候,许半夏又犹豫了,想了一会儿,终是没有点“是”。可思虑再三,终究觉得把这个邮件放在手提电脑上会出问题,回到房间,立刻就把它转发到自己的私人网站,挂在那里待查。而邮箱里的信件最终还是被她删了。

  然后沉吟一下,给龚飞鹏一个邮件,上面只有简简单单几个字,“昨晚纯属恶搞,请勿挂怀。”抿着嘴笑着发出去,相信龚飞鹏的血压得出现一个峰值。点上那个“send”的时候,许半夏落指特别轻快,“啪”一响,Game-over。什么玩意儿,还想吃着碗里,盯着锅里。拿别人当他窗前休息眼睛的风景那是他的事,他千不该万不该找上她许半夏。

  去银行取些现金,直接就打车去胡工他们家。白天的阳光下,宿舍区看上去益发破败。有些墙面的水泥已经大块脱落,露出里面的红砖。小区里面有几个老先生老太太在费劲地打扫积雪的路面,几个穿得跟皮球一样圆的孩子在阳光下快乐地奔跑嬉戏,摔地上也不过是打个滚,一骨碌就爬起继续跑,孩子不会懂得缺钱是多么痛苦的事。

  到了胡工刀工家的院子,透过低低的围墙就看见刀工抱着小孙子坐着晒太阳,嘴里还轻轻地讲着故事,很温暖的样子。许半夏进去院子,胡工立刻迎了出来,拉着她往里面去,一边笑道:“我还请来几个老搭档,都在屋里面等着你呢。”

  许半夏进去,果然一屋子的人,年龄分布不均,不过最小的也有四十了吧,最大的特点是几乎每人都架着一副眼镜,有近视,也有老花。大家都因为胡工而对许半夏非常热情,刀工也抱着孙子进屋。在胡工的主持下,几乎是免谈闲话,直接进入主题。都是专家,而许半夏虽然不是专家,可到处看厂看得多,对专家的话容易接受,也能提得出自己的看法,大家讨论得很热闹。

  吃中饭的时候,大家人手一大碗白菜肉丝手擀面,许半夏心想,这么一来,胡工家的面粉哪里够吃?她还在想,一个老工程师指着许半夏的脸问:“你这儿生冻疮了?以后出门还是戴上围巾口罩吧,东北冷,你们南边来的不习惯。”

  许半夏立刻明白他指的是昨晚被那只猪爪拧出来的痕迹,当下只是微笑着道:“是吗?我早上都没留意到。”一边不在意地拿手摸了摸,还有点痛。现在娇嫩了,以前即使打架打出血,都不会吭一声,现在居然知道痛。“可能是过敏吧,我自己都没感觉。”看见胡工投来的带着问号的眼光,许半夏不由又心虚地添了一句。

  大家也没怎么在意,吃了简单的中饭后继续讨论,速战速决,以赵垒制定的规划书为基础的详细规划呼之欲出,一位水电工程师在胡工的把握下,几乎快手把许半夏两百多亩地的水电大致规划总图都画了出来,设备的就更别说了,所需一期的设备列出一个详细清单,甚至有的还标注有几家设备制造单位备选。一期的车间大致布局也已定,流程安排更别说。大半天时间,速度惊人,皆因他们胸中自有乾坤。

  众人天将暗时纷纷告别,许半夏一一恭敬地送到门口,自称晚辈。回身,被胡工拽住。胡工戴上老花镜细细看了许半夏的脸后,叹息道:“不是过敏吧?昨晚他们怎么对你了?”

  许半夏心知瞒不过这个心细如发的老人,不可能再以过敏或自己撞浴缸来搪塞,只得道:“我昨晚出去时候还留意了身后,应该没人跟踪的,可是最后还是被他们找上,不过交手后我没有怎么吃亏,后来还见到了正主儿。我把话说明白,也就没什么问题了。您别担心。”

  刀工闻言走过来,很认真地道:“他们不是能讲道理的人,小许你别大事化小,一定是我们害了你。”

  许半夏没想到两位老人这么关心这么在意,尤其是胡工面色凝重,一双粗糙的手却温柔地包容着许半夏的胖手,就跟记忆中奶奶的手一样,不由心中软软的,伸出手臂抱住胡工不语。胡工有点尴尬,站着僵了一会儿,她可能不适应这么亲热的接触。许半夏忙知趣地收手,笑道:“你们真的别担心,我昨晚最后还跟他谈到释放关在里面的你们的孩子的事,他提出条件,我目前还没法回答他,还得联系朋友解决。他们道理可以不讲,可是利益不可能不要,都是小人,只要利益当头,没什么不可以谈的。”

  胡工严肃地道:“小许,你不可以为我们跟他们妥协,你本来就是局外人,怎么可以叫你付出利益。我们不愿意看着你受累,如果你非要坚持的话,我们只有以后当作不认识你,与你划清界线,免得连累你这个无辜。我们的事本就不是你的份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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