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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苏不服气地道:“我资历不够是因为我读的是八年一贯制,所以会去年才毕业。我二十八,你呢?”

  许半夏郁闷,道:“奴家年方二八,不过不是二乘以八,而是二十八岁,那么你生日多少?不许撒谎。”

  老苏不以为然地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相信人?我骗你干什么?我阴历三月,阳历四月,你呢?”

  许半夏废然无语,好半晌才道:“好吧,以后叫你老苏,你就叫我胖子吧,朋友都这么叫我。老苏,那你就是博士出身了?好厉害哦。”

  老苏谦虚地说:“有什么厉害的,死读书而已。”

  老苏满以为许半夏会得因为他的谦虚而更刮目相看,没想到许半夏却道:“我不是说你脑子有多好,我是说你居然能在大学里关上八年,妈呀,我家里叫我考大学我都不肯,要不是我外婆一把鼻涕一把泪,我是说什么也不会把大学四年读完的,真不知道大学读点什么?关都关死了。你厉害,居然一呆就是八年。”说完便斜眼看着老苏,看他会不会郁闷死,真是好玩,这个老苏好像还很单纯。

  老苏目瞪口呆,心里只会说“异类”。不过又想,或许胖子是想用这种办法挽回比他小几个月的损失,难说,这个小姑娘似乎好强得很。便认认真真地解释道:“其实后来还是临床的时间居多,学校里呆的时间反而少。”

  许半夏听了直笑,这个老苏是在不服呢。“我讨厌医生的原因之一,是因为医生每天接触阴郁的病人,又是天天困于小小的斗室,性格难免偏于阴柔,如果是女的倒也罢了,要是换成男的,那简直只有讨厌两字可以概括了。”说完还是拿眼睛睨着老苏,看他怎么生气,他一定生气,男人怎么肯被人说成阴柔的。许半夏就是想逗逗他玩。

  这下老苏生气了,可是他居然能忍住不发作,闷闷地道:“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你看人戴着有色镜。”

  许半夏听了呵呵而笑,为自己的小动作得逞而开心,道:“我怎么可能戴有色镜呢?我老爹我爷爷都是医生,我们一家也就我这个不肯学医的才开朗。”

  可怜的老苏终于获得反击机会,道:“你说你讨厌医生,可你老爹你爷爷都是医生,那是不是说你讨厌他们两个?呵呵,这可不好啊。”

  许半夏听了毫不犹豫地道:“这回你说对了,我讨厌我老爹。不过你虽然也是医生,但念在你资历尚浅,你还不在我讨厌之列。”

  许半夏江湖打滚多年,一席话真真假假说出来,搞得可怜的老苏晕头转向,彻底迷糊,这孩子怎么会这么说呢?而且看脸色她还是来真的,难道她有什么辛酸?老苏倒不由同情起她来。不过他得拐弯了,“胖子,明天早上见。我这儿得拐进去了。”

  许半夏说声“再见”,笑嘻嘻跑开,今早心愿得遂,又有老苏可以调侃,虽然没时间想事情,不过心情很好。

  第四章

  回到家里,早有五十多岁的保姆给许半夏准备好玉米粥一碗,鸡蛋白两个,大对虾五只,海带结一碟,酸奶一盒,青瓜一条。要是像以前一样由着性子吃的话,许半夏还可以吃上很多,只是现在得减肥了,这个早餐的餐单还是她自己买了本营养学方面的书看了后拟的。吃前往健康秤上一站,把数据记录到门后的表格上,光从数字上看,体重还是呈下降趋势的。只是这节食着实难熬,许半夏很清楚,就那么点早餐,上午到十点左右肯定会饿。非常痛苦。

  堆场的门卫没有来电话,一直到许半夏车到中途的时候,才接到小陈的电话。小陈不知情,在电话那端惊得声音哇啦哇啦的,许半夏只是默默地举着电话听他说完,才很简单地说道:“你去现场看看,我立刻就到。”小陈的惊讶反应正好是把许半夏排除在疑点外的最好证据,小陈的这种神情即使换许半夏自己去假装也未必假装得来,要的就是真实。

  但是等许半夏自己到达海边的时候,虽然心里早有计较,还是惊住了。海风送来浓烈的机油味,还没看见海岸线的时候就已经透入汽车封闭的环境得以闻到。到了公司,看见远远站着很多人,反倒是自己公司附近没见油花。绕着走过去,沿路看见逃命的小蟹最终逃脱不了厄运,翻着染黑的肚子倒毙在原不应该是它们该出现的草丛里。泥涂的颜色原本是深黄色,上面原本布满各色小洞,一颗石子扔过去的话,小鱼小蟹立刻飞快躲入洞里,现在泥涂全变成油亮的黑色,远近一片死寂,触目惊心的死寂。许半夏只想到要搞得这片滩涂因为浓烈的机油味而导致无法养殖,养殖出来的东西也因为有异味而没人吃,没想到结果会是这一片海涂的局部生态大劫难。太惨了,远处还有一只海鸟在跌跌撞撞,许半夏看着这些心中愧疚难当。

  直到有人大喊了一声:“胖子,你怎么才来。怎么办。”许半夏这才回过神来,抬头一看,见是村长气急败坏地就站在附近。忙快步走过去,一边道:“怎么回事?我在上班路上小陈才告诉我这儿出事。”愧疚归愧疚,事已至此,只有设法掩盖和善后了。走到近前才又说一句:“好像是机油的味道,村长,得想办法了,否则烧起来,我的堆场得废掉。”

  但是许半夏的声音被村民的七嘴八舌掩盖掉,大家都在咒骂,虽然都不知道是许半夏干的好事,但听在许半夏耳朵里,则是句句都是对着她骂。不过这个许半夏早有准备,并不在意。村长愣了好久才又对许半夏道:“我已经通知镇里了,他们很快会派人过来。可是人来了又有什么用,这种机油味哪是一天两天除得去的,两年都没法除掉,等海堤围起来,这片海涂不等于是死了啊。”

  许半夏不吭声,此刻她已经从惊惶中恢复过来,也跟着村长等人发呆。尽量与周围人的行为保持一致,是人类的保护色。

  陆续有镇里县里的人过来,可污染已经造成,已无法可施。许半夏听着他们吵架似的提出自己的想法,可请示又请示地做不出最终决定,便找上村长,怏怏道了别,自己回去堆场。本来想在当场提出自己出钱买几十车黄沙掩埋一下的,但一想这好像不符合奸商的行为,这种群情激愤的时候还是收敛着点的好,免得千夫所指,真的被他们挖掘出事情真相。

  至此,已无早上初闻此事时候的放松,心里只有愧疚。在办公室里坐立不安,出去找朋友聊天,多的是做贸易的朋友,生意不忙时都闲得慌。只是这一天许半夏时时怔忡,寻思起来,只觉自己这回做的事太伤阴德,被人骂不得好死也是应该。

  只是许半夏总是弄不明白,那个战战巍巍远远立着,数着佛珠念念有词的老太嘴里的话是什么意思。“不得往生”?好像还满玄的。中午吃饭时候,许半夏瞅个闲出来到车上,手机上网GOOGLE了一下,反而哑然失笑,原来是个比不得好死还要厉害的诅咒,海滩毁都毁了,靠一个老太太念念有词有什么用?她许半夏又不信佛,咒她活着时断子绝孙她还会震动一下,往生?今生还顾不过来呢。

  这一想反而心情好转,开车去郭启东那儿送回扣。第一票生意,都在试探着对方的信用,提前把回扣送上,足以让郭启东明白她许半夏的诚心,方便以后长久“合作”。

  郭启东的办公室里坐着不少人,房门像烟囱一样往外吐着烟雾。许半夏便不进去,在门口等着郭启东转过眼来,与他打个招呼,又指指裘毕正的办公室,这才离开。相比之下,裘毕正那里虽然冷清,不过另有一番旖旎。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大概是出纳文员之类的,正细声细气地教着裘毕正用电脑。红袖添香,似乎古往今来的男人都是很喜欢这个调调。存在即是合理,许半夏一直这么认为。许半夏同时认为,一个人要没有七情六欲,那才是最百毒不侵,难以接近的。

  裘毕正当然也不会觉得难堪,一见许半夏便吩咐那个女孩出去倒茶,裘毕正对人之热情是业内公认的,都说他很爽,像个大哥样,就是肚子里的墨水太少,所以到一定地步后就不能上进。“小许,怎么有空过来?难得啊。”

  许半夏笑道:“我那里海涂上面翻了一只机油船,废机油的气味熏得人头痛,所以跑出来避难。”

  裘毕正却笑道:“都说你喜欢看厂看设备,是不是听说我这儿有条新生产线上马,等不住来看了?走,我陪你去看看。”

  许半夏看了眼裘毕正的白色凉鞋,开笑,道:“还真不能在老江湖面前打马虎眼,一眼就被裘总看出我的用心。不过裘总穿得那么整齐,还是别亲自下车间了,叫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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