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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谢怡武——居然同意这样做?”

  “这有什么不同意的?只不过是帮忙把钱交给你一下,又没叫他违法乱纪,杀人放火。我给他把你的性格讲了一下,他很理解的,他说他也是个怕借钱的人,男人嘛,都觉得借钱丢脸——”

  “我就怕您跟Vivi——缺钱用——”

  “我们不缺钱用,如果缺钱,早就换来用了。既然这么多年都放在那里,就说明不缺钱。Vivi挺喜欢你们俩的,我告诉她说这钱是给谭叔叔的庄阿姨治病的,她就跑去把她的存钱罐抱出来,丢地上打碎了,把钱都拿出来给我了,叫我拿去给谭叔叔的庄阿姨治病——”

  他喉头起了哽咽,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想抱抱Vivi,亲亲她那高高的额头。

  当他把这事告诉小冰的时候,他只说了钱是蓝老师的,而没讲Vivi打碎存钱罐的事,怕小冰又怀疑Vivi是他女儿,说什么“到底是血亲啊”之类的话。

  小冰说:“我早就猜到是蓝老师了,能想出这么巧妙的法子来的,你说除了她还能有谁?现在我们既欠了谢怡红的人情,又欠了蓝老师的人情,怎么办?拿什么还人家?如果只欠她们一个的人情,还可以用你来抵押,现在欠了两个人的人情,难道把你劈成两半?”

  “别瞎说了,别人根本没你说的那意思,只不过是助人为乐,人家蓝老师根本就没想让我们知道,如果常胜不闯上门来——”

  “反正不论你要把自己抵押给她们哪一个,我都没意见,同时抵押给她们两个也行——”

  他用几个玩笑把谈话扯别处去了。从那以后,他心里的那块石头更重了,因为他的债务一下子增加了十几万,而且是蓝老师的钱,他老觉得蓝老师随时都有用那些钱的可能,生病啊,出国啊,Vivi学琴啊,上天才班啊,什么地方不要用钱?如果因为他而影响了蓝老师两母女的生活,或者影响了Vivi的前途,那他真的要后悔终生了。

  现在他是“债迷心窍”,一门心思都在赚钱上,但他又没有什么别的手段能赚到钱,只能四处兼课。幸好他出身名校,又是副教授,课也讲得不错,兼课的机会还能找到一些。

  只是他跟小冰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连周末都没法聚在一起了,因为他有时周末也要出去上课,到下面的郊县去辅导自学考试的考生。B大是本省自学考试的主考单位之一,负责好些课的命题阅卷。B大为了赚钱,就让出题的老师设计一些辅导题,把考题夹杂在里面,再派其它老师到下面去辅导。这个小花招已经玩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所以下面的考生都知道B大的辅导是有真东西的,都舍得花大价钱来报名参加辅导班。

  谭维一面觉得这种做法不对,一面又竭力争取到下面去漏题,因为他在这些地方讲课,一天就是上千的讲课费,还有好酒好饭招待,专车接送,把他当老爷一样供着。他下去辅导了几次,简直是上瘾了,觉得兼课赚钱真是太慢了,哪里能跟辅导相比?但是他也舍不得放弃兼课的工作,因为这种辅导是季节性的,要到了考前那段时间才有,平时赚钱还得靠兼课。

  自学考试阅卷也相当赚钱,阅卷费还在其次,主要是有些考生知道自己考不好,就在试卷上做记号,然后买通阅卷的老师做手脚。他参加阅卷的第一天晚上,他那个组的头儿李老师就找到他家来了。李老师转弯抹角地说了半天,他才明白是有几个考生让李老师帮忙把他们搞及格,但阅卷的时候是一个老师批阅一道题,不发动群众,光靠李老师一个人是没法把这事办成的。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谭维不是鬼,但比鬼还缺钱,现在有人把钱伸到鼻子下来了,那还有不推磨的?他虽然胆战心惊,但还是答应了。第二天阅卷的时候,他就按李老师提供的线索留心那几个人的试卷,碰上了就大力奉送个满分,或者象征性地扣半分。那次阅卷,他的阅卷费再加上学生贿赂,也弄了好几千。

  他最堕落的是帮人代考,也是李老师给他找来的生意,让他顶替一个考生进考场,因为靠阅卷做手脚还是不那么保险的,一个是考生姓名密封,做记号的又多,靠考生的记号找到考生的试卷,实在是比较困难。再说阅卷的人也比较多,分成好几组,如果刚好那个考生的卷子不在李老师那组,那也只能望卷兴叹。所以有些考生就决定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找人代考,那么不论自己的卷子落在哪个阅卷人的手里,都能及格。

  那些人也真是神通广大,连准考证上的照片都能搞假,还搞了假工作证什么的,便于应付进考场时的证件检查。幸亏考场不在B大,所以没人认识他。他做完了自己的那份,又按事前的约定,把选择题答案写在一张小纸条上,传给另一个考生。那个考生传给了多少人,他就不知道了。总而言之,那次代考他也得了好几千。

  他就这样到处上课,到处辅导,监考阅卷,营私舞弊,搞得身心俱疲,人困马乏,跟小冰聚到一起的时候,他也是以补瞌睡为主。小冰现在好像是迷在网上了,只要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小冰在那里上网。有时他好奇地问:“网上到底有什么好玩的东西?你怎么从早到晚都在网上?”

  “你一来就睡觉,我干什么呢?只好上网——”

  但如果他不睡觉,打起精神来陪小冰玩,小冰又说:“算了,你太累了,还是你补瞌睡我上网吧——”

  有次可能是因为太忙了,或者是太疲劳了,他竟然忘了他们相识的纪念日。那天正好是个星期三,他在三个地方有课,等他把三个地方的课都上完之后,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他连澡都不想洗了,倒在床上就想睡觉。但谢怡红突然打个电话给他,问他今天怎么没谢谢她这个介绍人,他才想起那是个纪念日,他们每年都庆祝的。他搞慌了,连忙打的跑到小冰那边去。

  小冰倒没责怪他什么,只淡然地说:“老夫老妻了,庆祝不庆祝的,也无所谓——”

  这个态度比小冰痛骂他一顿还令他丧胆,痛骂他一顿,说明小冰自己还是重视这个日子的,象现在这样不冷不热地来这么一句,就让他搞不懂了,不知道是因为日久情深,不用在乎这些细微末节了,还是小冰在说气话。他连着陪了好几个不是,小冰有点不耐烦了:“跟你说了无所谓,你怎么还这么啰啰嗦嗦的呢?”

  那个晚上,小冰一躺上床就做出一个睡着了的样子,大概是侧面告诉他,她今天没“性趣”。他在这种事上是绝对不勉强小冰的,小冰没兴趣的时候,他再怎么兴趣盎然,也不会让小冰勉为其难,因为那样做爱对他来说,一点意思都没有。况且他的兴趣在很大程度上是依赖于小冰的。如果小冰兴趣盎然,他的“县团”就特别有精神,好像遇到了知音一样;如果小冰没兴趣,他的“县团”就疲疲塌塌,好像找工作被人拒了一样。

  他觉得叶小姐说过的那个“百分之三十”有点应验在小冰身上了,因为小冰换肾之后,“性趣”好像比换肾前还低了。靠透析生活的那段日子,虽然小冰的身体比较没“性趣”,但小冰仍然争取不让他也跟着没“性趣”。有很多次都是小冰主动提出要做爱,如果身体润滑不足的话,她会提出用别的办法。

  那时小冰总是开玩笑说:“不把你放空,你会跑别的女人那里去的——”

  其实做爱对他来说,并不仅仅是个“放空”的问题,他更在乎的是小冰有没有“放满”,只有做得小冰春水泛滥,娇喘连连,一迭声地求饶,他才会感到一种身心的满足。所以当小冰提出用嘴或者用手来“放空”他的时候,他就没什么成就感,宁愿自己动手。

  很奇怪的是,虽然别人都说异性的刺激比自己对自己的刺激强烈,但每次小冰用手帮他的时候,都不如他自己动手来得快。可能是因为自己动手时没精神负担,就那一个目的,弄出来就行,而且往往是在憋得无法的时候才会想到动手,所以是一蹴而就。但小冰动手帮他的时候,他就老想着这是小冰在同情他、帮助他,是在她自己毫无兴趣的情况下为了让他尽兴在勉为其难。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就很难尽兴,常常是弄着弄着,他就软下去了。

  他原来以为小冰换肾之后会好一点的,从小冰的身体状况来看,也的确是好了一些,至少身体的润滑度比做透析的时候好多了。但小冰的思想上好像对这事没多大兴趣,他不主动求欢,她就不会提这事;有时他主动求欢,小冰也是推三阻四的;实在推不掉了,就一声不吭地躺那里,随他怎么折腾,完全没有从前那种迎合和娇媚了。

  有一段时间,他都没怎么在意这事,心想可能是因为小冰刚开始新的工作,人比较累。他自己也常常是累得精疲力尽,所以夫妻生活的数量质量都有很大下降。最近这段时间他的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好像小冰每次都是在应付他似的,有几次还在他极力讨好她的过程当中甩出一句:“你还没好?”搞得他非常没趣,好久都不敢再提做爱的事。

  有了上次那个纪念日的失误,他变得特别紧张,生怕又忘了别的什么纪念日。接下来就是他们第一次做爱的纪念日,这是他们的秘密,也是小冰最重视的纪念日,其它纪念日往往都会邀请些人一起庆祝,但这个日子,他们一直都是两个人悄悄地庆祝。这次他特意在日历上用红笔把这个日子圈了出来,免得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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