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艾米 > 山楂树之恋Ⅱ | 上页 下页
一〇一


  她并不急于知道检查结果,如果有癌,早知道也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没癌,她怕Peter就要功成身退了。

  这三天,两个人是真真切切地爱了死,死了爱,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在一次做爱当中,一而再、再而三地感受到那种极度的快乐,到底是自己三十如狼,还是Peter技术高超?她觉得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她爱他,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心她的人都是温软的,而他仿佛每一分钟都在做FOREPLAY。他可以把任何一个字都扯到那上面去,几乎每一个字都是“禁字”,大小多少、长短软硬、上下前后、轻重深浅,她说一句话,Peter就可以色色地笑着,把那话理解到别处去。杨红也不知为什么,就他这么说,这么笑,就可以把她弄得情不自禁。只要进了家门,Peter的就不老实了,时不时地就会凑上来,搂一搂,抱一抱,TOUCH一TOUCH。如果说这些主要是使她身体酥软的话,那么,云雨之际,Peter关爱地问她“好不好?“喜欢不喜欢?”“不好就告诉我”,就使她灵魂也酥软了。

  Peter称自己是“性学博士”,他好像很快就读懂了她身体的语言,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懂的时候,他就懂了。他知道在她一个高峰之后,给她一点休养生息的空隙,就像荡秋千一样,他把她推上顶峰,让她自己荡回来,积蓄力量,等待他下一推。待时机成熟,他就再一次推动她冲向一个新的巅峰,直到她精疲力竭,告饶为止。那时候,他会说:Baby, the last time. Come with me,together.那时,她会感受到急风暴雨般的进攻,听到他急促的鼻息震动她的耳膜,几乎是在她自己快乐得几乎晕眩的时候,她听见他在耳边轻唤:“Baby, I'm coming. I'm coming.”

  然后,世界不复存在……

  跟Peter在一起的时间越美好,杨红就越担心这只是他在危难关头对她的安慰。但他似乎又是认真的,他已经把这事告诉了陈大龄,陈大龄跟杨红发来一封E-mail,说得知你跟小墨在一起,很为你们高兴。他称呼她“小红”,这还是第一次,他以前的明信片上都没有称呼,只写着:“祝你……”。这次好像是把她当家里人了。

  陈大龄在E-mail里引用了一首英语哲理诗,大意是说林子里有两条路,都通向同一个地方,但一个人只能选择一条。选择了任何一条,都有可能为没有选择另一条后悔,因为你没法看到那条路上的风景。陈大龄说,你们很幸运,因为你们有幸把两条路都走一走,把两条路上的风光都看一看。小韵在天有灵,一定会衷心祝愿你们两人幸福。

  杨红觉得陈大龄说得对,我有幸走过了两条路,一条是错失真爱的路,看到过那条路上的风景,痛失陈大龄的感觉太痛太深,使我立志再不要犯同样的错误。现在我又看到抓住真爱这条路上的风景,太美太美,使我担心一切都会在转眼之间逝去。因为除了安慰,我实在想不出Peter有什么理由会爱我。如果是因为我有那么一点象Melody,但上次已经证明那还不足以让他爱我。

  Peter在那一条路上看到的是他心爱的女人被癌症夺去生命,他一直把那当作他自己的过失,永远在为Melody的死内疚。现在在这一条路上,另一个女人又可能面临同样的命运,但他要用他的爱来拯救她,弥补他上次的过失。从这个意义上讲,杨红希望自己没有癌,或者有癌,但终于治愈了,也许那就能抹去Peter心上的阴影。

  杨红忍不住要猜想检查的结果,有时拿出硬币来投一投,看看检查结果会是什么。有时她希望有癌,那样Peter就会守着她,就不忍离她而去。

  她发现原来自己是这样爱Peter,这样在乎他。夜晚会醒来很多次,只为了证实一下他还在身边。每次做完爱,Peter都会把她抱在怀里,说要来点善后工作,搞搞damage control。但她想,他现在应该很疲乏了,她会搂着他,为他擦汗,用手梳理他的黑发,然后躺在他臂弯里沉沉睡去。但等到她半夜醒来的时候,他却拱到她怀里来了,象个小孩一样侧着身、蜷着腿,两手合拢,放在两腿间。她可以用手撑着头,长久地看他睡觉。就着夜色,她就那样看着他,守着他,听他平稳的呼吸声,看他的胸膛一起一伏,不敢相信自己有这样的好命,能跟他睡在一张床上。

  这种时候,她心里就响起那首“Dreaming of You”,觉得里面每一句都是为她写的。从dreaming of you到dreaming about you and me再到dreaming with you,她一下子进入了天堂,只希望能够dreaming with you endlessly.

  但大多数时候,杨红希望自己没有癌,至少希望能够治愈,因为Peter已经经受过那样的打击了,不管他爱不爱我,他也会因为我的死难受的。他是一个热爱生命的人,不管是谁的生命,他都想保护。杨红想不出怎样才能让Peter不必经受她的死带来的痛苦。逃得远远的,让他找不到?那他可能会把一生都花在寻找我上面。就让他陪着自己走完最后那一段?虽然那是我朝思暮想的,但他不是又要经历一次那些可怕的痛苦?杨红想,Peter最不喜欢的女人是哪种类型的?也许我就让他相信我就是那种女人,那样他就不会留恋我了。

  想来想去,杨红觉得还是不要生癌好。即使Peter功成身退了,生命还在,只要生命还在,就有希望,至少我可以住在一个有Peter的地方,就能看见他,听见他,即使是远远地看看他也很幸福了。虽然海燕说了,一个不爱你的人,你爱他干什么呢?可是这话说说容易,真要做起来是多么难啊。他不爱你,他并没有变成另一个人,他那些使你爱他的因素依然存在,你没有办法不爱他。能安慰你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你看见他生活得幸福,你会对自己说,他不爱我是对的,因为他跟她在一起更幸福。她想,如果我没癌,如果Peter还愿意跟我在一起,我就尽快把子宫肌瘤治好,为Peter生个孩子,找一份能赚钱的工作,让他去学医,去实现他的心愿,去治好那些生癌的病人。不过世界上的事,好像都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不仅如此,好像还专门跟人的意志作对的,杨红想,既然我这么希望没有癌,我的癌是得定了。

  ***

  医院打电话来的时候,先核对杨红的姓名年龄SSN家庭住址什么的,搞了一大通,才把检查结果告诉杨红。杨红知道自己英语不好,问了多次,最后才确信是卵巢没事。她好像并没有欣喜若狂的感觉,反而觉得心一沉:Peter要功成身退了。她想象得出Peter那如释重负的样子:虚惊一场,没事就好,你多保重,BYE。

  尽管如此,她还是马上就给Peter打了个电话,因为她知道他一定也急着知道结果。“YAY!晚上我们庆祝一下!”Peter在电话里叫道,“我们去古巴餐厅吃饭跳恰恰!”

  那天晚上,Peter逼着杨红换上了他刚给她买的裙子,说是跳拉丁舞最好了。杨红从镜子里看见自己,抗议说:“这象什么?象个小女孩一样,哪象三十多岁的人?又露这么多。”

  Peter把一根手指伸到她乳沟里点了一下,说:“你露了我的宝贝,我都没意见,你反倒有意见了?你脑筋里的条条框框太多了,谁规定三十多岁的女人应该是什么样?穿着好看,自己喜欢就行。我们男人看到你们穿得好看,才不管你多少岁呢。你穿着不好看,我们不看就是了,有几个男人指责过女人穿衣服跟她们年龄相配不相配的?只有你们女人自己,天天带着自己的户口,又带着别人的户口,核对大家穿衣服符不符合年龄段的要求。你们女人活得累,就是因为你们自己在那里定条条框框,你指责我,我指责你,你为难我,我为难你。”

  “多少钱?”杨红翻翻价码牌,“一百多?这么贵?我从来没买过这么贵的衣服,也从来没人送我这么贵的东西。”

  “怎么没人送?我不是人?不要骂我。”Peter从镜子里怜爱地看着她,“没人送,至少自己可以买来穿穿嘛。你对自己太苛刻了。女人都是爱美的,衣柜里永远都挂着一大堆衣服,衣柜里又永远缺少一件衣服,所以要不断SHOPPING。”他把价码牌剪掉,把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哇,我真厉害啊,看一眼就知道你穿什么SIZE的衣服,以前跟Melody去逛MALL没白跑。你看这件,简直象为你度身订做的一样。我很会宠女人的吧?女人生来就是要人宠要人疼的,是不是呀,TERESA?”

  杨红觉得鼻子有点发酸,因为这么多年来,好像没有被人这样宠过疼过。

  “嗨,嗨,不要这样嘛,”Peter看见她眼圈发红,小心地问,“是我说了什么吗?一会出去吃饭,不要搞得眼睛红红的。来来来,拧我两把解恨。”

  杨红转过身,搂住Peter:“不是你说了什么,而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原来是这样,还以为我说到Melody你不高兴呢,”Peter说,“为什么对你好?这是个BEDROOMTOPIC,在这里谈不合适。晚上我们在床上详细讨论,现在我来教你跳恰恰,呆会吃完饭我们跳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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