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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这不还是个定义问题吗?”他想了好一会,说,“你完全不用为我没失去理智难过,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从小就是这样,不会因为得不到什么就失去理智,要不到的东西,我就不要了。你不信可以问我父母,他们会告诉你,我从小就是这样。”

  “你为什么会这样呢?”

  “心理学家会分析说那是因为我父母对我太压抑了,但事实完全相反,他们很爱我,对我很——民主,不象一般家长那样——霸道。但是我——好像天性就是如此,从来没有象别的小孩那样,因为想要一个玩具,就赖在商店不肯走,就打滚放骗地要父母去买,或者像你一样,唱歌别人听。我想要什么,我会告诉父母,他们给我买就买,如果他们不买,我也就算了。

  我对什么都是这样,要得到,很好,要不到,就不要了。可能有人会说这是因为我的AB血型,也可能有人会说这是因为我的祖先是游牧民族。社会学家分析说,农耕民族改天换地,游牧民族随遇而安。农耕民族与天斗,与地斗,要在没庄稼的地方种出庄稼来。但游牧民族不同,他们享受大自然的施予,哪里有水草,他们就把牲口赶到哪里去。那个地方的草吃完了,他们就迁徙到别处去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性格会是这样,我也不想分析我性格的成因,因为分析性格成因的目的,无非是想改进自己的性格,或者让别的人引以为戒。但我相信人世间很多事,最好是‘顺其自然’,特别是性格这种事,改变是很难的。

  所以我说我是个LOSER,不是说我已经LOSE了多少,而是说我这样的人,在逆境中比一般人少些痛苦,适合做LOSER。而且没什么追求的人,也就谈不上有多少挫折。我中小学的语文老师都说我是个胸无大志的人,因为我写作文的时候,只要是写长大了想干什么,我都是写:

  ‘我长大了,只想什么都不用干,看看自己想看的书,做做自己想做的事,去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就行了。’

  每次老师都会向我父母投诉,说你要跟你这个儿子好好谈谈了,他这样下去会一事无成的。”

  她觉得他说这些都是为了安慰她,他绝对不是这样的人,她反驳说:“可是你——也很成功啊,你读了研究生,发表了那么多东西,你——能歌善舞,几乎什么都会,你不努力,怎么会——”

  “可能是因为我做成的这些事,都是我力所能及范围内的,真正需要我努力争取的,我可能就放弃了。所以我高考就没逼着自己一定要上北大清华;拉提琴弹吉它,只弄到一般水平就算了。我学很多东西,但我从来没想过要把一样东西学精学透,我觉得这些东西用来丰富生活,学到一般程度就够了。一心一意要学到专家的水平,就失去了学它们的乐趣了。

  我奶奶笑我有‘拆袜线之才’,就是说我的才能象袜子破了之后拆出的线头一样,很多很多条,但都是短短的,派不上大用场。我父母也不干涉我,他们也没为我定下什么大目标,只希望我一生平平安安。

  据说按照人对生活的态度,可以把人分成‘驾驭派’和‘体验派’两种,有人要驾驭生活,有人只是体验生活,大概有点象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我可能就是人们通常说的‘体验派’。记得有部电影,好像是卓别林的 《舞台生涯》,里面有这么一段对话:

  ‘人为什么要活着?’

  ‘不为什么,生下来了,就活下去。’

  这句话给我印象很深,可能很多人会说这很颓废,但对我来说,生活好像就是这么回事,没想过生活要有个什么终极大目的,需要终生去追求。生命就是一种体验,酸甜苦辣,都是体验——”

  “那你是不是想把各种女人都体验一下?”

  他无可奈何地摇头:“你总是把什么都扯到这上头去——,你这样横七竖八地乱扯,我都不敢说话了。”

  “你说,你说,我不扯了。”

  “刚才说什么来着?你都把我扯糊涂了。噢,如果你要我改我的性格,我也愿意改,我也可以做出些疯狂的举动,但那是‘改’出来的,你还是会认为不是自发的。所以不如你把爱情的定义改改,就不会为此难过了。”

  她摇摇头:“你没有失去理智,只是因为你还没遇到一个使你失去理智的女孩,等你遇到了,你一定会失去理智地爱一次。”她很伤感地说,“我不怪你,只怪自己不是那个使你神魂颠倒、失去理智的女孩。”

  他搂住她,象抱着个小孩一样轻轻摇晃她,半开玩笑地说:“可能又要对失去理智下个定义了。怎么样才叫失去理智?一定要杀了人才算失去理智?看来我是非杀几个人不可了。说,你想我去把谁杀了,我这就去。”

  她忍不住笑起来:“你完全没有杀人的诚意。”

  “我觉得我已经很没有理智了,被你一个小丫头牵着鼻子转,你不喜欢的事,不管我自己觉得对不对,我都不做了,这还不算失去理智?”

  她想他说的可能是去深圳的事,她不安地说:“你现在去了深圳,心里肯定也是放不下简阿姨他们的,肯定怪我不讲道理,不通人情——”

  “我没有怪你,我知道你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你只是——爱得太多,爱糊涂了,忘了生活中还有别的东西。”他摸摸她的头,“小丫头,你的心思我懂了,你不是不关心简阿姨他们,你只是不希望我关心,免得我抢了头功。等我去了深圳,你会去照顾她父母的。我就不过问了,一切交给你了。”

  (47)

  艾米和Allan一直分住在两间屋里,虽然白天多半是腻在一起,但到了晚上就寝的时候,两人就装模作样地回到自己卧室里去了。等到大家都睡了,艾米才偷偷溜到Allan房间去。谁也不知道这个模式是怎么形成的,或者为什么要走这个过场,但好像从一开始就弄成这样了,就不大好改变了。

  他房间的床虽然比艾米在书房睡的沙发床大一些,但也只是个不规范的单人床,睡两个人仍然是很挤的。Allan刚出来的那几天,因为前胸后背都有伤,再加上腰伤,基本上没法做爱。他对她说,我成了一个废人了,你还是把我休了吧。她说:“你瞎说,你以为我爱你就是为了那事?那事谁不会?为什么要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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