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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她想,他真是疯了,从机场到餐馆就花了六十多块,如果从A城坐出租到B城,那还不得几百块?即使不花钱,她也不敢让他来B城看她,怕万一传到李兵耳朵里去,李兵会拿咪咪出气。B城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丈夫和女儿在中国,如果有人无意当中讲起这一点,那Benny就会知道她在撒谎了。

  她推脱说:“我在这里是跟别人合住的,而且我住在客厅里,你来了——不大方便——”

  他好像很识趣,没再坚持,只说:“你好好休息,不要跑来跑去了,太累——”

  刚好下一个星期是她移民面谈的时间,虽然面谈安排在星期一,但因为是早上十点,她得在前一天就飞到C州去,她决定那个周末就不去打工了。

  虽然她的“老朋友”还没来,但她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她这次没怀上孕,因为她在“老朋友”来之前两星期左右开始,就会觉得乳-房胀痛,一直要痛到“老朋友”来为止。

  那次从A城回来之后,她就开始觉得乳-房胀痛,所以她知道那天的确是危险期,但她显然没有“中招”,可能是因为她在上面,让宝贵的生命资源都流失了,也可能是她本身就不容易怀孕。她的小指头很短,还不到无名指的第一关节处,算命的说小指短的人“子嗣少”。她有点相信这种说法,因为她这些年来,很少采取避孕措施,但她也很少怀孕,所以她总觉得咪咪是上天怜惜她才给她的,特别珍贵。

  如果她这星期不去打工,也许Benny会以为她做了流产手术,那她关于怀孕的谎言就不会被拆穿了。

  她知道自己撒了这么多谎,罪孽深重,如果被他发现,肯定是不会再爱她了。她唯一的安慰就是她对他的爱是真而深的,她没在爱情上撒谎。

  她知道他也有事瞒着她,但她相信他不告诉她一定有他的理由,而且一定不是坏的理由。要么是现在时机不成熟,要么就是告诉她会对她有害。

  她自己猜想他瞒着她的就是他以前犯过法,因为他说过:“生错了地方,长错了地方,做错了选择,走错了道路。”但她相信他不是一个坏人,如果他犯了什么法,那一定是被别人操纵、被环境所迫的。她想帮他,即使要她去替他坐牢她也愿意,更别说他坐牢的时候她等他了。但她不会逼着他告诉她,更不会逼他去自首,他是一个聪明智慧的人,如果他说“现在还没到时候”,那就肯定是没到时候。

  星期四的时候,她就跟Benny打了一个电话,说她这个星期有点事要办,不能来店里打工了,请他告诉老板一下。他马上就猜到ABORTION上头去了,紧张地问:“Is it about the baby? You decided? You sure?”

  "Yeah。”

  “You want me to go with you?”

  “不用了,你说过让我揸主意的——”

  他说:“我说你揸主意——并不是说你非得——这样——”

  她安慰他说:“我知道,不过我——的学习的确很忙,以后——再说吧。”

  他沉默了一阵,说:“Baby, I love you. Take care.记得给我打电话。”

  星期五,她给Benny打电话,说一切顺利。他在电话里安慰她,叫她好好休息,说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

  她听着他的声音,泪水浮上眼眶,就象真的刚刚做掉了两个人的结晶一样。她被自己这种真假不分的活法吓坏了,觉得自己现在不是在tell the lie,而是在live the lie了。会不会Benny和他的爱只是她想象出来的?会不会有一天,她完全清醒过来,发现她的生活里根本没有Benny这么一个人,那该怎么办?

  她赶紧到学校去干活,做那些网页,写那些报告,编那些程序,只有做这些非常具体非常技术性的东西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还没疯掉。

  星期六,她自己开车到机场去,把车停在那里,然后去乘飞机。到达C城后,她在预先定好的旅馆住了下来,休息了一下,就到C城到处走走。星期天,她大半时间是呆在旅馆里看静秋给她的那些面谈准备资料,她自己也准备了一些问题和答案,她都过了几遍,争取烂熟于心。

  星期一,她按移民局定的时间去了加拿大领馆,虽然她的面谈时间是上午十点,但她一直等到中午十二点还没轮到。移民局的人办事太慢了,她也不知道他们在问些什么问题,为什么需要这么长的时间,搞得她很紧张。她有点饿,只好跑到外面一个卖热狗的摊子上买了一个热狗,匆匆忙忙吃了两口就跑回等候面谈的地方,结果发现移民官也吃午饭去了。

  一直到下午两点才轮到她面谈,象静秋说的那样,主要是考察她在加拿大生活的能力,也问她既然已经到了美国了,为什么还要移民加拿大。她如实说了家属签证不顺利的事,在抱怨美国的同时,把加拿大狠狠夸奖了一通。

  移民官又问她如果加拿大移民办好了,她是马上到加拿大去生活还是在美国把书读完。她很坚定地说:当然是到加拿大去生活,加拿大这么美丽幸福的地方,她向往已久了,再说她也迫不及待要跟家属生活在一起,而且她可以到加拿大念书。

  移民官还问了一些小问题,就说:你通过面谈了。

  她高兴万分,连连感谢移民官,心里很感慨,还是加拿大好啊,移民官这么友好,哪里象美国的签证官?防你跟防贼一样。她注意到加拿大移民官很多是女的,而且大多数都不是白人,而是亚洲人,欧洲人,还有她说不出人种的人,看来真是个移民的国家,一个男女平等的国家。

  她走出移民局,就给一切该打电话的人打电话,有的在家,有的不在家,只要她能抓到的,她都跟他们分享这一好消息。然后她也给Benny打了一个电话,他又安慰她,叫她好好休息,她才想起自己是刚做了流产手术的人,刚才太高兴了,差点露了马脚。她很遗憾不能跟他分享这个好消息,只好重重复复地说了很多遍Imissyou.他也不厌其烦地Metoo了很多遍,还在电话里给了她很多的吻。

  她乘晚上的飞机回到A城,然后拿了自己的车,开回B城。她看看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就来给李兵打个电话,先旁敲侧击一下,看他有没有在护照的问题上做手脚,再决定怎样汇报面谈结果。

  李兵似乎还在睡觉,被她的电话吵醒了,有点不耐烦。她试探着问:“你——找到咪咪的护照没有?”

  “没有。我也懒得找了。”

  她心里一喜,还没想出应该说什么,就听李兵说:“我已经找熟人搞了两个新护照,把旧的挂失了。正想打电话给你,让你再弄一张新表来,我跟咪咪去签一次证,这回护照上没有那些拒签章了,应该好签一些了。你也在那边把钱多存一些,听别人说,你钱存少了,我们就签不到。”

  她一听说他换了新护照,就已经晕了,后面的都没怎么听清楚。她支支吾吾的问他在说什么,他又重复了一遍,她才听清。她应付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她马上跟静秋打电话,带着哭腔说:“这怎么办?他把旧护照挂失了。我真后悔那时没告诉他护照在我这里,如果告诉了,他可能就不会申请新护照了。”

  静秋安慰她说:“这些事是很难预料的,没有谁长了后眼睛,能预料到今后会发生的事。也许你当时告诉他护照在你这里,他会生你的气,觉得你藏着护照是有外心,那他说不定不光挂失旧护照,还把你女儿领回去了。”

  “那现在怎么办?不是得把他也办到加拿大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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