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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八杉恭子自己招供后,由新见陪同回国的郡恭平和朝枝路子,也供认了自己的犯罪事实。警方还从郡恭平的GT六型车上采到了微量人体组织切片,经化验确认为是小山田文枝的人体组织。郡恭平亦承认隐型眼镜盒与布狗熊都是他的。那眼镜盒,是郡恭平无意中放在衣袋里的,没想到在埋文枝的尸体时,不知怎么落在了地上,成了重要证据。

  几乎在八杉恭子母子招供的同时,新宿警署对十几名玩“老规则游戏”的男女高中生进行了行为指导教育。这些学生在一公寓里服用一种安眠药后集体乱淫,郡阳平和八杉恭子夫妇的女儿阳子也在其中。八杉恭子本想牺牲一个儿子来保全另外两个孩子,结果全部没保住。当然,她的社会声誉也随之春江流水花落去。

  然而;八杉恭子失去的并非仅是这些,她丈夫郡阳平提出了离婚要求,理由是她隐瞒了自己的过去,要是当初知道这些是绝对不会同她结婚的。

  八杉恭子认可了丈夫提出的离婚要求,因为她非常清楚。丈夫提出离婚,目的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地位。这样一来,她等于一切都丧失了,而且是永远彻底地丧失了。

  不过,她在丧失了一切之后,仍保留下了一件珍贵的东西,而这只有一位刑警明白,那就是人性。

  是八杉恭子为了证明自己还有人性,才丧失一切的。栋居在八杉恭子供认后,知道了自己内心的矛盾,并为之愕然。他从不相信人,而且这种想法根深蒂固。但是,他在无法获得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同八杉恭子进行较量时,却赌她的人性。栋居的这种做法,则正说明他心底里还是依然相信人的。

  搜查本部逮捕了凶手,但却丝毫没有胜利感。

  新年即将来临。

  ***

  从日本警方传来了杀害约翰尼·霍华德的凶手已被缉拿归案的消息。肯·舒夫坦得知这一消息后舒了一口气。说起来他也没有什么责任,只是在最初阶段进行的调查中,约翰尼的被害不知不觉地触发了他自己的“人类良心”而感到同情。所以对破案的进展情况特别关注。

  据奥布赖恩警长说,由肯调查出来的资料,送到日本后,对捉拿凶手起了很大作用。虽不清楚具体起了什么作用,但肯却很高兴,感到过去在日本欠下的债,现在总算多少偿还了一些。

  两天后,在纽约东哈莱姆,一名外国游客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抢走了照相机。肯接到了这一报案后,跳上巡逻车赶往现场。

  在哈莱姆,盗窃、抢劫并不算犯罪行为,但这次被害人是外国人,所以才决定去调查一下。

  东哈莱姆一带,一般旅游者是不涉足那里的。这次可能是那位游客只顾拍照,不小心走到里面去了。肯赶到现场时,凶手早已不见踪影了。

  肯在大致了解了被害人和目击者提供的情况后,正准备回去时,忽然想起马里奥的公寓就在这附近。霍华德父子原来就住在这所公寓里。

  给房东马里奥确实是添了不少麻烦,还说了些公寓垃圾箱之类的难听话。但细想一下。她提供的帮助,也对逮捕杀害约翰尼的凶手还真起了一定的作用。

  霍华德父子的房间也许还封着,凶手既然已抓到了,继续封房间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应该把凶手已捉拿归案的消息告诉马里奥,并通知她房间开封。

  肯让巡逻车先回去,自个儿在哈莱姆的背胡同里走着。哈莱姆是他的故乡。这里都是些早晚要被拆除的红砖建筑,到处都散发着阵阵馊味。这里污秽、嘈杂,乱哄哄的,但确实能听到为人生叹息的呻吟声。

  说也奇怪,肯听到这种叹息声,心里反倒舒畅了,一种荷负人生重负、拖着黑黑的影子挣扎的人们的连带感,油然而生。也许是因为杀害约翰尼的罪犯被抓到了的缘故吧。哈莱姆地区人们之间的那种不信任感,他现在似乎感觉不到了。

  一个人影迈着踉踉跄跄的步子从对面走来,这肯定是群居在这一带的酒鬼之一。

  ——这家伙也是“同伴”。

  不知怎的。今天肯产生了这样一种感觉。那人就是一个因肩负着人生重荷而摇摇晃晃地走着的同伴。肯同那个人影正擦肩而过:肯同那个人影完全重合在一起。是个个子高大的黑人。突然。肯的生命停止了。在听到那人口中吐出一句“走狗”的瞬间,觉得自己侧腹部被刺进了一根热呼呼的铁棒。

  “你这是为什么呀!”肯呻吟着,脚下乏力,身体踉踉跄跄起来。重合的两个人影分离了,一个人影朝肯来的方向走去。肯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几步,就重重地倒在了路面上。

  晌午过后的哈莱姆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跑来相救。袭击者突然行凶后,逃跑时拔走了凶器,血从伤口处呼呼地往外冒,用手捂也捂不住。鲜血顺着路面坡度向低处流去,它流到何处才是尽头。肯是无法看到了。

  像是伤着了重要的脏器。肯迅速就失去了行动能力,意识也渐渐远去。

  “为什么啊?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肯虽这样喃喃自语着。但心中还是知道这其中的原因的。对刺伤自己的凶手来说是没有什么理由的,如果说有,那就是对人生的怨恨。肯恰好是偶然路过这里,便成了这种怨恨的活祭品。因为自己是警察。才激发了凶手心中的怨恨。那些已遭到人生排挤的家伙,最容易产生错觉,认为警察总是站在人生主流的一边。而且他们产生这种错觉,也是出于无可奈何。

  “我不也是这样吗!我曾经就没站在正义一边。”

  肯在一点一点远去的模模糊糊的意识中自言自语道。在遥远的过去,自己服兵役去了日本,有一次往一名毫不抵抗的日本人身上拉尿,其实就没有什么明确的理由。当时只因为自己是混血儿,总被派到最前线,心中积怨,于是就一古脑儿全发泄到那日本人身上。

  在战场上,总是被推到最危险的前线,但若返回到市民生活中,却又被压在社会底层。

  当时自己十分年轻,也非常粗暴,对一切排挤自己的东西都持敌视态度。同时心里也很明白,回国后,那些英国纯种的白人女子是根本瞧不起自己这号人的。因此,就将自己心中的压抑和年轻旺盛的兽欲,通通要倾泻到被占领国的女人身上,想要阻止自己这种行为的日本人,则被当成了自己的敌人。

  然而,那时撒向那个日本人的小便,现在感到就如同是撒在了自己的心里。当时那日本人旁边,有个年幼的孩子像是他儿子,用一种冒火的目光使劲盯着自己。后来,那目光就成了肯对日本人所欠下的一笔“血债”。

  ——自己死了,那笔“血债”也就一笔勾销了!

  肯想到这儿,最后的意识也就断了,一直捂着伤口的手无力地垮拉到地面上。小臂上露出一块类似女人阴部的伤疤。是在南太平洋孤岛的一次战斗中,炮弹在身旁爆炸,一块弹片正好打在那部位上留下的。由于弹片正好打在那儿,才保住了身体重要的部位,否则就送命了。

  正在这时,一道已经西斜的午后阳光从哈莱姆房子的空隙中投射过来,把肯那黑黑的旧伤口染得绯红,就好像是刚刚受伤正出着血一样。

  肯·舒夫坦在哈莱姆的一角气绝身亡,那儿仿佛已从纽约喧闹的城市生活中分离出来,永远沉入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死一般沉寂的无底深渊。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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